夜色渐退，天光透进窗棂。苏桐合上最后一份文书，指尖微凉。烛火早灭，案头堆着未批完的奏报，她起身推开窗，冷风扑面，头脑清醒了些。
她在文渊阁守了一夜，百姓举灯游行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那些呼喊不是为她，是为他们自己，为以后的日子能亮堂一点。她揉了揉眉心，换下外袍，换了身素色宫装，准备入御书房向皇帝禀报女子学堂的筹建进展。
晨露未干，宫道上已有内侍往来。她走得不急，每一步都稳。自从推动教育立为国策，她的脚步就再没乱过。哪怕有人恨她入骨，她也必须走直。
凤仪殿内，铜镜映出一张端庄的脸。皇后纳兰婉兮缓缓放下梳子，声音低却冷：“她昨夜又在文渊阁熬到天明？”
身旁宫女低头应是。
“崇文重教要刻进太庙？”她冷笑一声，“一个侍女出身的人，也敢定祖制？她这是要踩着我头顶上位。”
她站起身，袖中滑出一包细粉，颜色如雪，无味无形。“去尚茶局，把这混进她惯喝的雪芽春露里。记住，只放一次，量要准。”
宫女接过，手微抖。“娘娘，若是被人查出……”
“查不出。”皇后盯着她，“茶是旧茶，水是常水，杯子也是她用惯的。谁会想到，一杯清茶也能杀人？”
她走近一步，压低声音：“我不杀她，我要她当着皇上的面失态。疯言乱语，跪地求饶，让所有人都知道，她不过是个靠运气上位的奴才。”
宫女低头退出，背影消失在殿角。
苏桐步入御书房偏殿时，日头已高。这里原是皇帝处理机要之地，如今因她主持教务，特许在此设案办公。桌上摆着茶盏，是宫人按例备好的雪芽春露，清香扑鼻。
她坐下，翻看今日待呈的章程。女子学堂需聘医女授课，算学教本需重新编订，边境三州请求增派教员……事无巨细，她一一标注。
口渴了，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温正好，入口顺滑，与往日无异。
喝到第三口时，胃里忽然一紧，像被什么咬了一下。她停下笔，眉头微皱，以为是熬夜所致，便搁下茶盏，继续写。
可没过片刻，手指开始发麻，握不住笔。她试着活动手腕，却发现力气在一点点流失。视线有些模糊，抬头看窗外，阳光竟像是晃动的水波。
她意识到不对，想叫人，喉咙却像堵住了，只能发出短促的气音。身子一软，她撑住案角，勉强没有倒下。
心跳加快，呼吸变浅。她闭眼，强迫自己冷静。这不是普通的不适，是中毒。毒素从消化道进入，作用于神经，让她无法控制肢体，却还保有意识。
她想起现代学过的知识：这类毒药不会立刻致命，而是让人失控，在众人面前出丑。有人想毁她名声，而非性命。
是谁？
脑中闪过一人——皇后。
只有她，既有权调动尚茶局，又有动机阻止新政推行。她不甘心被一个出身低微的女人压过风头，更恨她将教育推入祖制，动摇了后宫干政的传统根基。
苏桐咬牙，用尽力气扶着案沿，想写下“有毒”二字。可手抖得厉害，墨迹歪斜，连笔画都拼不成字。
她喘了口气，额头渗出冷汗。不能再耗下去。她必须撑住，不能昏倒在这里。一旦失去意识，醒来可能就是罪名加身。
她慢慢滑坐在地，背靠着案腿，闭眼调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肺腑，但她不敢停。她告诉自己，只要还能思考，就还有机会。
外面传来脚步声，是宫人巡值。她想抬手示意，手臂却沉重如石。她张嘴，只发出一声低哑的咳。
没人进来。
茶盏还在案上，半杯残茶泛着微光。那毒，就藏在这清澈之中。
她忽然想起，昨日有宫女说，尚茶局新来了几个小太监，手脚不熟，常打翻器具。若真是皇后动手，必会借他人之手，不留痕迹。
她睁眼，盯着房梁。木纹清晰，一寸一寸映入眼帘。她不能倒，不能闭眼。只要意识还在，她就能活到下一刻。
远处钟声响起，是午时三刻。宫宴将在一个时辰后开始，皇帝会亲自出席，为新任教功郎赐宴。她本该在席上汇报女子学堂规划。
现在，她连站起来都难。
可她知道，皇后不会就此罢手。这一杯毒茶，只是开始。她真正想要的，是让她在百官面前失态，被当场逐出宫门，甚至定罪下狱。
苏桐咬破舌尖，疼痛让她清醒了一瞬。她抬起右手，颤抖着指向案上那份尚未写完的章程。纸页微微颤动，墨迹未干。
就在她指尖即将触到纸面时，门外传来一声轻唤。
“苏大人可在？陛下派人来问，您是否 ready……”
话音戛然而止。
帘子被掀开，一名小内侍站在门口，看见她瘫坐于地，脸色煞白，手中还抓着半截毛笔。
他愣住，随即大喊：“来人！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