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假面厉色:疯语镇场与甲胄下的软硬边界
晨雾刚散,练兵场的沙砾还沾着湿意,沈砚之踩着号角声走进场时,脸上的青铜面具在朝阳下泛着冷光。他刚站定,身后就飘来细碎的议论——陆承骁麾下的新兵大多是第一次见他,目光黏在那半张遮面的金属上,窃窃私语像撒在热油里的盐,刺得人耳朵发紧。
“戴面具算怎么回事?打仗还能藏着脸?”
“听说疤长得吓人,是怕咱们看了倒胃口吧?”
“咱们陆将军带兵从不搞这些虚的,这沈将军……”
最后半句没说完,却像根针戳在沈砚之神经上。他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云锦衬里的将军服下,后背旧伤竟隐隐泛起熟悉的钝痛。阿澈在一旁急得想上前圆场,却被他用眼神按住——他不需要旁人替自己解围,尤其是在这些还没摸清他脾气的外营兵面前。
陆承骁也听见了议论,正要开口,却见沈砚之忽然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那群窃窃私语的士兵。他走得不快,军靴碾过沙砾的声音在安静的练兵场上格外清晰,像在倒计时。待站定在最前面那个嚼舌根的小兵面前,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透过面具传出,裹着一层冷硬的金属质感:“你们刚才说什么?再大声说一遍。”
小兵被他眼神里的厉色慑住,往后缩了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沈砚之忽然笑了,笑声从面具下漏出来,带着几分诡异的轻飘:“怎么不敢说了?不是觉得我戴面具见不得人吗?不是觉得我脸上的疤吓人吗?”
他抬手,指尖划过面具边缘,动作缓慢却带着压迫感:“实话告诉你们,我脸上这疤,是当年被敌人的刀从眉骨劈到颧骨留下的,肉翻出来的时候,连医官都说‘这脸算毁了’。你们觉得吓人?我倒觉得挺好——至少能让你们这些没上过真战场的小子知道,我这将军,不是靠脸换来的。”
说到这儿,他话锋忽然一转,眼神骤然冷下来,像淬了冰:“至于这面具,不是我怕你们看,是怕你们看了晚上做噩梦。毕竟我这人,脾气不太好,尤其是被人背后议论的时候,容易‘失控’。”
“失控”两个字,他咬得极轻,却让在场的士兵都打了个寒颤。有个胆子大的小兵忍不住问:“沈将军,您说的失控……是啥意思?”
沈砚之歪了歪头,面具下的目光扫过全场,像在打量猎物:“就是字面意思。比如上次有个兵在我训练时偷懒,还嘴硬说‘凭什么听你的’,结果呢?我让他单手举着长枪在太阳下站了三个时辰,直到他胳膊抖得连枪都握不住,哭着说再也不敢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刚才那个窃窃私语的小兵肩上:“再比如,有人敢拿我脸上的疤说三道四,我可能会‘不小心’在对练时没控制住力气,让他尝尝刀背砸在骨头缝里的滋味——你们说,这算不算失控?”
这话一出口,练兵场上彻底安静了,连风吹过旗帜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陆承骁麾下的士兵们脸色发白,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沉稳的沈将军,说起狠话来竟带着这般疯批劲儿,比战场上的悍匪还要吓人。
沈砚之却像是嫌威慑力不够,又往前走了半步,几乎贴在那小兵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还有啊,我这人记性不太好,尤其是记仇的时候。今天谁在背后嚼了舌根,我都记着呢。以后训练也好,出任务也罢,你们最好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保不齐会‘不留神’忘了手下留情,让你们脖子上多道口子,到时候可别怪我。”
小兵吓得腿都软了,连忙点头:“沈将军,我们错了!再也不敢乱说了!”
“错了就好。”沈砚之直起身,脸上的厉色瞬间收了回去,仿佛刚才那个满眼戾气的人不是他。他拍了拍小兵的肩,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记住,在我这儿,实力说话,规矩办事。别拿我的面具和疤说事儿,更别背后搞小动作——不然我这‘疯子’的名声,可就不是说说而已了。”
说完,他转身走向陆承骁,路过自己麾下的老兵时,眼神明显柔和了几分,甚至还对最前面那个跟了他多年的老兵眨了眨眼——那老兵立刻会意,忍着笑低下头,心里清楚,将军这是又在对外营兵“装疯”了。
陆承骁看着他走过来,眼底藏着几分无奈,却也有几分了然:“你啊,还是这么急脾气。”
“对付这些没摸清规矩的兵,就得用他们能听懂的方式。”沈砚之语气平淡,刚才的戾气仿佛只是一场幻觉,“我要是好好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只会觉得我好欺负,以后议论得更厉害。现在这样,至少能让他们安分些。”
陆承骁点点头,没再反驳——他知道沈砚之说得对。外营兵初来乍到,对沈砚之的印象大多停留在“戴面具的将军”上,若不趁现在立住规矩,以后两营磨合只会更难。他看了眼场上噤若寒蝉的士兵,开口道:“好了,都归队!刚才沈将军的话,你们都记清楚了?训练时专心,别再搞那些没用的心思!”
士兵们连忙应声,归队时脚步都比刚才快了几分,再没人敢偷偷打量沈砚之的面具。训练重新开始,沈砚之站在高处指挥队列,声音依旧严厉,却没了刚才的戾气。偶尔有自己麾下的老兵跟不上节奏,他也只是皱眉提点,语气里带着熟悉的耐心,和对陆承骁麾下士兵的冷硬截然不同。
阿澈在一旁看着,心里松了口气——他就知道,将军对外营兵的“疯批”都是装的,只有对自己人,才会露出真正的温和。
中午休息时,沈砚之摘下面具,坐在树荫下喝水。陆承骁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干粮:“刚才那出,倒是把他们吓得不轻。不过你也别总把自己绷得那么紧,其实他们也不是恶意,就是好奇。”
“我知道。”沈砚之接过干粮,咬了一口,语气软了些,“但好奇也得分场合,背后议论人就是不对。我要是不拿出点脾气,以后他们还会犯同样的错。”
陆承骁看着他脸上的疤痕,忽然说:“其实你不用在他们面前装成那样,你的疤……一点都不可怕。”
沈砚之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心里忽然泛起一丝暖意。他别开脸,假装看远处的士兵,声音轻了些:“我不是怕他们觉得疤可怕,是怕他们觉得我因为疤而软弱。在军营里,软弱就是原罪,尤其是对一个将军来说。”
陆承骁没再说话,只是坐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看着场上嬉笑打闹的士兵。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沈砚之的脸上,那道疤痕在光线下竟没了之前的凌厉,多了几分柔和。
沈砚之看着自己麾下的老兵和陆承骁的士兵一起分享干粮,心里忽然觉得,或许刚才的“疯批”模样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让那些外营兵知道了他的底线,也让他们明白,他对自己人温和,对不守规矩的人,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下午的训练很顺利,再没人敢议论沈砚之的面具和疤,配合也比上午默契了许多。沈砚之站在场上,偶尔摘下面具擦汗,陆承骁麾下的士兵看到他的疤,眼里也没了之前的好奇和畏惧,多了几分敬佩——他们终于明白,这道疤不是“毁容”的印记,而是英勇的勋章。
夕阳西下时,训练结束。沈砚之戴上面具,准备回营帐,却被一个陆承骁麾下的小兵拦住。小兵手里拿着一个粗布包,递到他面前,有些紧张地说:“沈将军,这是我娘做的药膏,治旧伤的,您……您后背要是疼,可以试试。”
沈砚之愣了一下,看着小兵眼里的真诚,心里忽然软了。他接过布包,声音柔和了些:“谢谢你。”
小兵笑着跑开了,陆承骁走过来,看着他手里的布包,笑道:“你看,其实他们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沈砚之点点头,抬头看向远处的晚霞,面具下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以后或许还需要用“疯批”的模样立规矩,但至少现在,这些外营兵已经开始接纳他——接纳他的面具,接纳他的疤,也接纳他这个人。
而这,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