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仙界第三十五日，夜。废丹房外的风比往常更烈些，卷着山间的冷意撞在破旧的木门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像极了老物件不堪重负的呻吟。静室内，那盏改装过的油灯芯子挑得很亮，昏黄的光晕将李长生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随着灯焰晃动微微摇曳。空气中除了熟悉的焦糊丹味，还多了一丝淡淡的墨香——那是他反复翻阅《青冥杂记》，书页上陈旧的墨迹散出来的味道。
李长生盘膝坐在修炼台上，身前的石桌上摊着那本缺了封皮的《青冥杂记》，书页边缘都卷了毛边，有些字迹被水渍晕开，模糊得辨认不清。这半个月来，他白天看守废丹房时会偷偷翻看几页，夜里修炼结束后，更是把这破书当成了重点研究对象。前前后后翻了不下十遍，手指都沾了不少陈旧的墨渍，可大多是些几百年前外门弟子的鸡毛蒜皮——谁跟谁争了块灵田，哪个杂役偷了炼丹房的废料，翻得他都快失去耐心了。
“再翻最后一遍，要是还没东西，就当花两块灵石买了个垫桌角的物件。”李长生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指尖捏着书页的一角，轻轻往下翻。油灯的光刚好照在书页上，他的目光快速扫过那些潦草的字迹，心里还在琢磨着白天的事——萧辰收集紫阳暖玉的消息，他托林浩打听了下，果然如坊市弟子所说，是要请内门的陈长老炼制护身法宝，可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紫阳暖玉和他的寒石是伴生矿，萧辰这时候收集，未免太巧了些。
翻到中间偏后部分，一页字迹格外潦草的书页让他顿了顿。这页纸比其他页面更黄，边缘还有被火燎过的痕迹，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写字的人当时很匆忙，甚至有些笔画都写飞了。李长生原本没抱希望，可当“地火丹房”四个字闯入视线时，他的手指猛地一顿，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他连忙将油灯往石桌中间挪了挪，借着更亮的光线仔细阅读，逐字逐句地啃着那些模糊的字迹：“……仙历七万五千四百载前后，宗内颇不太平。炼器殿副殿主厉炎真人，痴迷于上古丹器合一之术，曾于地火丹房秘密炼制‘九转戮魔金身丹’，欲以丹炼体，以器固形，成就无上战体。然功败垂成，丹器冲突，炸炉惊动全宗。厉炎真人重伤，其徒死伤数人。事后，厉炎真人被罚面壁思过，其所炼失败之丹器残骸，尽数封存。此事遂成禁忌，鲜有人提……”
“唰——”李长生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书页，粗糙的纸边将指尖硌得生疼，他却浑然不觉。油灯的光映在他脸上，能清晰看到他瞳孔猛地收缩，眼神里满是震惊和凝重。“九转戮魔金身丹！”这七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这名字听着就带着股杀伐狠劲，“戮魔”二字与庚金丹残片里那股锋锐霸道的气息隐隐呼应，“金身”更是和残片中蕴含的“金石不朽”道韵完美契合！
他猛地想起第一次接触庚金丹残片的场景，那残片坚硬如仙金，炼化时涌出的道韵不仅带着金系的锋锐，更有一股淬炼肉身的霸道力量，当时他还疑惑，一枚丹药怎么会有炼体的功效。现在终于明白了——厉炎真人要炼的根本不是普通丹药，而是“丹器合一”的奇物，用丹药的药力淬炼肉身，再用炼器的手法将道韵固在体内，这“九转戮魔金身丹”，分明就是庚金丹的全称，或者说，是庚金丹的完整版！
“难怪残片里的道韵这么复杂。”李长生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敲着石桌，“既有丹药的滋养之力，又有仙器的坚固之性，这厉炎真人倒是个敢想敢干的狠角色。”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厉炎真人是炼器殿的副殿主，放着好好的炼器术不修，跑去地火丹房炼丹，还搞这种禁忌的“丹器合一”，这背后肯定有猫腻。
他伸手从储物袋里摸出那个装着庚金丹残片的玉瓶，倒出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残片放在掌心。残片入手冰凉，带着熟悉的锋锐气息，在油灯下泛着淡淡的青金色光晕。李长生催动混沌涅妖瞳，银灰色的微光闪过，残片内部的道韵脉络清晰可见——那些交织的纹路，果然一半是丹药的药力流转轨迹，一半是仙器的符文结构，两者纠缠在一起，却又隐隐透着冲突的迹象，正是杂记里说的“丹器冲突”。
“丹器冲突导致炸炉，倒是能对上。”李长生皱着眉，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大。他拿起玉瓶，倒出一点黑色的魔气灰烬，放在残片旁边——灰烬刚接触到残片的光晕，就像遇到了克星，瞬间蜷缩成一团，散发出微弱的邪恶气息。“可这魔气是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九转戮魔金身丹，名字里带个‘戮魔’，按说应该克制魔气才对，怎么会在残片里掺着魔气灰烬？”
他重新拿起《青冥杂记》，反复看着那段记载，试图从字里行间找到线索。“秘密炼制”“功败垂成”“丹器冲突”……这些字眼在他脑海里盘旋。难道是厉炎真人炼制时故意加了魔属性材料？可“戮魔”丹加魔气，这不是自相矛盾吗？还是说，炼制过程中出了意外，有魔族闯入搅局？又或者……厉炎真人本人就和魔族有关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李长生压了下去——厉炎真人是青冥仙宗的炼器殿副殿主，能坐到这个位置，必然经过宗门层层考核，要是和魔族有关，不可能不被发现。可除了这几种可能，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他又想起柳姓炼丹师的笔记，里面只提了“庚金丹”，没提“九转戮魔金身丹”，也没提厉炎真人，看来柳姓炼丹师要么是不知道内情，要么是不敢记载。
“炼器殿副殿主炼丹，还选在地火丹房这种偏僻地方，本身就透着古怪。”李长生靠在身后的石壁上，手指摩挲着残片，“地火丹房归外门管，平时没什么人去，确实适合秘密行事。可他一个炼器师，怎么会懂这么高深的炼丹术？还敢尝试‘丹器合一’这种上古禁忌之术？”
他的思绪飘到了那枚从坊市淘来的神秘金属片上。他从怀里摸出金属片，放在油灯下仔细端详——金属片表面的锈迹被他用仙元打磨掉了一些，露出底下更清晰的纹路，这些纹路和庚金丹残片里的仙器符文有几分相似，而且每次靠近残片，金属片都会微微发热，识海的戮仙剑影也会产生共鸣。“难道这金属片是厉炎真人炼制‘丹器合一’时用的器物残骸？”李长生心里一动，“要是能找到更多残骸，说不定能拼凑出当时的真相。”
他又翻了翻杂记后面的内容，可接下来的几页都缺失了，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纸边，像是被人刻意撕掉的。记载戛然而止，厉炎真人面壁思过后的结局、那些被封存的“丹器残骸”的去向，全都没了下文。“这破书，关键地方就没了。”李长生忍不住骂了一句，将书往石桌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书页的夹缝里似乎有异样。他连忙拿起书，对着油灯的光仔细查看——杂记最后一页的夹缝里，用极淡的墨迹写着一个名字，字迹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而且笔法和正文的潦草不同，显得很工整，显然是后来有人添加进去的。“云崖子？”李长生轻声念出这个名字，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既不在宗门的外门弟子名册上，也不是林浩提过的内门长老。是写下这段记载的人？还是后来看到这段记载，特意留下名字的人？他用手指摸了摸那墨迹，墨迹已经干透，显然有些年头了，而且能在这么隐蔽的地方留下字迹，写下名字的人肯定知道这段秘闻，甚至可能和厉炎真人有关。
“云崖子……”李长生又念了一遍，将名字记在心里。他合上书，将杂记、残片、金属片都收进储物袋，然后吹灭了油灯。静室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
他盘膝坐回修炼台，却没有立刻修炼。厉炎真人、九转戮魔金身丹、地火丹房炸炉、魔气灰烬、云崖子……一个个线索在他脑海里交织，形成一张复杂的网。他隐隐觉得，这背后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不仅和庚金丹残片有关，可能还牵扯到宗门高层，甚至和他的戮仙剑影都有联系。
“看来得想办法查查厉炎真人和云崖子的来历。”李长生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还有那些被封存的残骸，说不定就藏在废丹房的某个地方——毕竟这里是地火丹房的附属房，当年炸炉后，把残骸扔在这里最方便，也最不容易引人怀疑。”
窗外的风还在刮，木门的呻吟声不绝于耳。李长生握紧了掌心的残片，感受着其中霸道的道韵和微弱的魔气。他知道，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但也越来越危险——能让宗门列为禁忌的事，必然牵扯甚广，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但他李长生从来不是怕事的人。下界时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飞升仙界后又被萧辰处处针对，他早就习惯了在危险中寻找生机。厉炎真人的秘密、庚金丹的真相、云崖子的身份……这些谜团，他迟早要一一解开。他深吸一口气，运转起《混沌创始诀》，丹田的仙元缓缓流转，将脑海中的杂念驱散——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提升实力，只有实力足够强，才能在揭开真相时，有能力应对随之而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