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屿方程式
第二卷：雾屿交错
part 283 误差值
一十七号审讯室惨白的顶光灯下，李烨阳不动声色地抬眼示意单面玻璃后的记录员准备。
就算女人马上恢复成冷静的模样，经验丰富的刑警也早已观察出吴熙的反应变化，李队忍不住在心里暗赞一声——
这小子真是块天生吃刑侦饭的好料！
精准摸出吴熙最致命的创伤，一句话就能直切要害。
静波一中优秀教师的头发纹丝不乱，背脊挺直如标尺划出的垂直线，“江同学，你为了我家吴雾，还真是煞费苦心。”
“但成年人世界的债务，”
女人甚至还稍微调整了一下重心，让自己坐姿保持在数学理论上的最优稳定点，“可不是靠年轻气盛和花言巧语就能解决的。”
“吴雾还没什么社会经验，或许会被江同学这副救世主的模样迷惑，甚至深受感动，但老师——”
江屿淡漠的嗤笑混着打火机的金属脆响：吴熙你他妈是有被害妄想症？
“老子现在已经摸准你的命门在哪，要不是看在你生了个能拿捏住我的女儿份上，用得着这么麻烦？”
“直接把吴沸务在吴雾7岁时签的高利贷借据影印件给她看不就成了？”
“让学生会主席和整个静波一中知道她从小拼命得到的数学奖牌，都不过是她亲爸赌桌上的筹码。”
“还有你违规时给她透的东西。或者我大可以随便找人宣传她锁骨的疤。”
少年忽然摘下墨镜，一双总是浸着慵懒痞气的鹰眸，此刻居然狠厉得让吴熙如坠冰窟，“吴老师，你说你给年段第一规划的光明前途，到时还能剩多少？”
他每说一句，女人保养得宜的脸上，神色就灰败一分。
吴熙的优雅面具被逐渐撕开，她颓然瘫坐在铁椅上，身为教师的洪亮嗓门，现在竟然颤抖得不像话，“......吴雾......她、她与这一切无关......江同学......她什么都不知道......”
静波一中就从来就没有老师能管得住高三七班江屿，连看上去跟少年关系最好的王志强老师主要也是出于惜才目的而护着他。
只要他能按时参加篮球训练和比赛，王老师并不敢干涉少年常年旷课逃考的违反校规行为。
老师们私下都讨论——江屿这个学生太吓人。
不是他打架斗殴目无尊长吓人，是少年身上有种视规则如无物的暴戾和狠劲。
甚至比吴熙见过的全部讨债者还要可怕，江屿身上是真正见识过血腥犯罪的人才有的气场。
女人以前从没想过，自己的女儿会和这种野马搭上关系。
也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需要在江屿面前低声下气的一天。
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冲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露出底下憔悴真实的纹路，“......你想知道什么？......江屿，我真的没有谋杀你父亲......我.......确实......在老师出事后......把与他的共同研究单独发表了......”
“吴熙女士，所以你承认昨天审讯中陈大龙指控你经济犯罪的相关行为？”
李队敏锐地抓住了最好的提问时机，警服的肩章在灯光下反射出令人压力倍增的光，“你是否于2015年非法修改地质报告和应力计算模型，为嘉铭建筑竞标下西郊湿地公园‘莫比乌斯流转桥’的承建项目？”
“是否违法为王东宇的‘龙哥汽修厂’违规开具建筑安全证明？”
“包括2020年设计静波市立医院新住院楼时为嘉铭建筑推荐窗框限位器，及2022年西城仓库纵火案故障起重机的GN-37限位器，是有收取‘回扣’的，是吗？”
“是！这些都是我做的！但我没有办法！”
吴熙的尖叫在审讯室里回荡，总是优雅温柔的优秀教师罕见地在外人面前出现了明显的情绪崩溃，“600万啊！高利贷利滚利后到我手上已经是900万了！我需要钱！我需要项目！我需要证明我的价值！”
“吴沸务那个赌鬼，他把什么都输光了！房子，我的积蓄，甚至连吴雾他都敢押上去！”
“高利贷的人天天堵门！我不拼命往上爬，不抓住一切机会，我们母女俩早就被那些人生吞活剥了！”
女人激动掐住自己手腕力气太大，导致吴雾亲手串的手链崩裂在地，滚落一地的珍珠像她支离破碎的体面，“是！我也在跟张阿姨闲聊后，得知推荐她来我家做保姆的‘大老板’，不止是王局长的弟弟，还在医院能承包好几个建筑项目，特别富裕。”
“我需要钱！就特意在张阿姨面前展现出自己和江明远老师的数学研究，非常适合运用在建筑上！还专门展示了自己以前考取的一级注册结构工程师的证！”
“果然王东宇通过张阿姨透露说新开了家汽修厂，需要建筑安全证明。我当时就从他在泽冰路38号这种完全不合适的地质条件下建厂的行为，推断出他肯定是想故意‘挂羊头卖狗肉’，进行重大非法活动！”
“于是王东宇答应替我牵线搭桥给他的建筑产品供货商——嘉铭建筑。他的人脉比我强多了！”
“我认识的研究生同学汪煜哲是在嘉铭建筑担任项目总监，我们是在2015年他代表公司争取西郊湿地公园建桥计划时进行了合作。可王东宇认识的是嘉铭建筑的董事长！”
“后来嘉铭建筑陆续支付给我的报酬，不仅足够我还清吴沸务那个人渣的赌债，而且董事长陈筱嘉的儿子沈洲，虽然小时候没有在数学竞赛中面崭露头角，但高中后可能是稳扎稳打的学习突然得到回报了，或者从小跟遍名师习百家所长，去年忽然拿下了cmo金牌。”
“陈筱嘉董事长认为我们合作很愉快，还主动提议让沈洲指导吴雾学习数学竞赛知识，方便日后保持长期合作。”
吴熙猛地抬头看向江屿，女人脸上泪痕狼狈，眼神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激动，“吴雾的脑子就不如老师收养的儿子江屿啊！她对数学的天赋甚至还不如我啊！但我又有什么办法？我的人脉都在数学界！我只能给她往数学界铺路！”
“她7岁就被人渣抵押了！她的父亲又是个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赌鬼！以后无论她做什么，万一这件事被媒体翻出来审判她......万一她父亲继续出现拖垮她.....”
“她又还不够强大，是不是我女儿就被毁了？！就像我的人生一样，被吴沸务那个人渣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