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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科幻小说 > 空白当铺 > 第8章 裂隙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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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漩炸裂的余韵中,当铺内的尘埃被镀上了一层金红辉芒,在暖黄的光晕里徐徐飘落,如同静默的金屑之雨。苏夜指尖的印记彻底归于沉寂,只余一抹浅淡的暗红,宛若干涸的旧血痕。无手背的疤痕亦复归常态,但那齿轮与蝶翼交织的纹路,却显得愈发幽邃。

“线索何在?”苏夜率先打破沉寂,声音里残留着未平的震颤。她未看指尖,目光如锁,紧紧攫住无,仿佛防备着他随时反悔。

无的视线自空荡的柜台上方移开,落向墙角那只破旧的沙发。绒布破损处露出的棉絮,在光线中泛着柔白,如一团被遗忘的孤云。“焚城,”他开口,语调平淡无波,“你祖父的书房。余下的核心记忆碎片,有一块藏匿其中。”

苏夜心头剧震。

祖父的书房?

那是焚城最森严的禁域。高踞城主府之巅,终年深锁,钥匙仅存于祖父与几位核心长老之手。自幼,她便被严令禁足,祖父言说那里供奉着焚城的“根基”,不容丝毫亵渎。

原来,那所谓的“根基”,竟是核心记忆的碎片?

“你如何知晓?”她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浅淡的印记,“顾长庚的记忆残响,并未提及书房。”

“是日记的残页所示。”无执起那支银灰钢笔,在空白纸页上轻轻一点。笔尖落处,几行模糊的字迹如灰烬般浮现,“你祖父在日记中写道,‘至危之地,即至安之所’,并绘有一个符号——与你祖父书房门上的浮雕,别无二致。”

苏夜的呼吸骤然一窒。

祖父书房的门扉,由整块黑檀木雕琢而成,其上刻有一朵繁复的火焰花。层层叠叠的花瓣深处,确有一个微小的凹槽,形如一个极简的符号——儿时她曾偷偷触碰,只当是寻常纹饰。

“那符号代表什么?”

“是实验室的徽记。”无的声音低沉了几分,笔尖在纸上缓缓游走,勾勒出符号全貌——非是火焰,而是一只被精密齿轮环绕的蝶,“旧时代,我们共事的实验室,名为‘蝶轮’。”

蝶轮实验室。

这名字如同投入记忆深潭的石子,在苏夜脑海中激起圈圈涟漪。她恍惚在何处见过,并非焚城典籍,而是……一段尘封的童年光影。似是一个温煦的午后,母亲拥着她,指尖轻点画册,柔声念出“蝶轮”,那嗓音轻柔如羽。

然记忆过于朦胧,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磨砂玻璃,细节尽失。

“如何进入?”苏夜压下心湖波澜,回归现实。书房守卫如铁桶,莫说闯入,便是靠近百米,亦难逃长老们的感知。

无抬眼看向她,目光中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审视。“你是焚城少主。”他陈述道,“总有途径,不是么?”

苏夜陷入沉默。

她确有途径。祖父对她向来偏爱,书房备用钥匙,便藏于他卧房一只旧匣之中——幼时偶然窥见,却始终未敢触碰。

如今,她却要窃取祖父的钥匙,闯入那被奉为“根基”的禁地,搜寻足以指证祖父为灾变元凶的证物。

这像一场荒诞的轮回。

“寻获碎片之后?”她问道,声音略显干涩,“下一块碎片,又往何处追寻?”

“待寻获自有分晓。”无合上笔记,灰烬般的字迹瞬间湮灭,“核心记忆碎片彼此吸引。当你取得书房所藏,自会感应下一块碎片的方位。”

苏夜凝视他沉静的侧颜,忽觉此人深不可测。他仿佛洞悉一切,却又语焉不详,如同置身棋盘之外的观者,冷眼旁观她在棋局中挣扎抉择。

“你尚未告知,”她稍作停顿,鼓足勇气,“你与我母亲,究竟是何关系?在蝶轮实验室,你又扮演了何种角色?”

此问如同一根悬于二人之间的无形丝线,骤然绷紧,弥散出紧张的张力。

无握着钢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顿,银灰的笔身在光下泛着冷泽。沉默持续良久,久至苏夜以为他不会作答,久至窗外晨光已爬上柜台边缘,将那本空白笔记染作淡金。

“她是我的……”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如叹息,“导师。是她教会我如何‘观照’记忆,如何甄别执念的深浅。”

导师?

苏夜怔然。她设想过诸多可能:敌人、盟友,甚至……更亲密的关系,却唯独未曾料到是师生。

“她是怎样的人?”苏夜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求。关于母亲,她所知甚少,焚城的记载苍白如纸,唯有“英雄”二字,空洞而冰冷。

无的目光投向窗外,似欲穿透蒙尘的玻璃,望向遥远的往昔。“她极温柔,却也极固执。”他的唇角似乎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仿佛忆及温暖画面,“她坚信记忆是人类最珍贵的遗产,无论痛苦抑或欢愉,皆不应被遗忘,更不应被‘净化’。”

这与祖父所言截然相悖。

祖父曾说,母亲是为“焚烧污染记忆”而牺牲,临终仍念着“遗忘即救赎”。

究竟是谁在编织谎言?

抑或,母亲在生命的终章,改变了她的信念?

苏夜心绪如乱麻缠绕,越理越乱。指尖印记复又隐隐发烫,似在警示:真相就蛰伏于那些被掩盖的记忆深处。

“我会去书房。”她深吸一口气,做出决断,“但我需要时间。”

“我在此等候。”无应道,语气听不出丝毫催促。

苏夜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门口。作战靴踏地的声响,比来时沉重许多,仿佛背负了无形的重荷。行至门前,她驻足,并未回头,只轻声问道:“无,你……当真对过往一无所忆?关于你自己,关于灾变降临那日。”

无并未即刻回应。

当铺内阒寂无声,唯余笔尖划过纸页的细微窸窣。他在空白笔记上写下两个字,将纸页轻轻撕下,置于柜台。

纸上墨迹清晰:【快了。】

苏夜未取那纸页。她推开门,身影没入门外涌动的晨光之中。门的轮廓在她身后迅速模糊,如同被水晕开的墨痕。

当铺重归寂静。

无拾起那张写着【快了】的纸页,指尖轻捻。纸页无声化作细碎的银灰,自指缝间簌簌飘落,融入了空气中悬浮的尘霭。

他垂眸,望向自己的左手手背。

齿轮与蝶翼的疤痕,在暖黄灯光下,再次泛起微光。这一次,光芒中似乎夹杂着一缕极淡的、属于女性的气息——似苏夜身上植物燃烧的清冽,却更为温煦、更为纯粹。

是她么?

那位教会他“观照”记忆的女子,那位坚信记忆不该被抹去的导师。

无的眼神变得幽深如渊,似藏着一片无底的海。他知晓,当苏夜踏入祖父书房的那一刻,不仅是在搜寻核心记忆的碎片,更是在撕裂焚城最为隐秘的伤口。

而那道伤口深处,或许就蛰伏着他丢失的过往,藏匿着他之所以成为“无”的全部真相。

窗外的晨光愈发明亮,将当铺的影子长长投映在覆满尘灰的废墟之上,如同一枚巨大而沉默的惊叹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