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黑暗中,留下那句冰冷的话语和更加沉重的抉择,压在安心心头,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取代新娘?
污染仪式?
这念头光是想想,就让她不寒而栗。
她体内那缕让冥河都忌惮的气息,她自己都无法掌控,稍有不慎,恐怕先被污染、被吞噬的就是她自己。
但……若不阻止,整个青石镇都将沦为祭品!
那些尚不知情的镇民,那些可能还在寻找失踪亲人的家庭……
安心用力掐了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痛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瞬。
她不能全靠魏殳,他自身难保,状态诡异。
她必须做点什么,至少,要先弄清楚状况。
“找到……新娘。”
魏殳的话在耳边回响。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目光变得坚定。
她看了一眼魏殳消失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
然后,她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出了棺材铺那破碎的门槛。
午后的阳光照射在青石板的街道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像是隔着一层浑浊的玻璃,光线都显得有气无力。
街道上行人稀疏,个个行色匆匆,面色惶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和压抑。
偶尔有孩童的哭闹声传来,也很快被大人惊慌地捂住。
显然,官差前往枯井和义庄搜查的消息,以及可能随之流传开来的只言片语,已经在镇中引起了恐慌。
安心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感觉那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并未因离开棺材铺而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
那窥视并非来自某个具体的方向,而是弥漫在空气中,来自脚下青石板的缝隙,来自两旁紧闭的门窗之后,甚至……来自那看似正常的行人偶尔投来的、带着一丝麻木与诡异的眼神。
她强迫自己不去深想,集中精神,回想魏殳的话。
仪式核心与地脉相连……那么,新娘的所在,必然也是地脉汇聚、阴气极重之处。
她该去哪里找?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走着,试图凭借那模糊的直觉,或者说,凭借体内那被冥婚契隐隐牵引的感觉,去寻找异常。
经过一个卖杂货的摊子时,摊主是个眼神浑浊的老妪,正机械地擦拭着一些劣质的胭脂水粉。
安心无意中瞥见,那老妪擦拭的动作突然僵住,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安心身后某个方向,嘴角咧开一个极其僵硬诡异的弧度,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快了……就快了……新娘子……要上轿了……”
安心心中一凛,猛地回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街角和被风吹起的几片落叶。
她加快脚步,拐进另一条小巷。
巷子深处,几个孩童正在踢毽子,但他们的动作僵硬,脸上没有任何孩童应有的活泼笑容,眼神空洞,毽子落地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其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停下动作,歪着头看向安心,伸出惨白的小手指着她,用一种模仿大人的、毫无波澜的语调说:“姐姐……你的红衣裳……真好看……”
安心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哪里来的红色?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这些镇民……似乎都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影响着!
他们的言行,像是在重复着某种与冥婚仪式相关的片段!
她不敢再多停留,几乎是跑着离开了那条小巷。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这样下去不行!
她像个无头苍蝇,不仅找不到线索,反而可能先被这无处不在的诡异逼疯!
她需要更明确的方向!
她停下脚步,靠在一处僻静的墙角,努力平复呼吸,闭上眼睛,尝试再次去感受体内那被束缚的力量,以及那通过冥婚契与魏殳、与这仪式产生的微弱联系。
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强行冲破束缚,而是像潜入深海般,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放松心神,去倾听那来自契约彼端的波动,去捕捉这镇中弥漫的、异常气息的流向。
渐渐地,在一片混沌与冰冷中,她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不甘与恐惧的……女性意识的碎片!
如同溺水者最后的呼救,断断续续,来自……东南方向!
同时,她体内那被冥河死气覆盖的温暖威严之力,似乎也对那个方向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在那里!
安心猛地睁开眼,毫不犹豫地朝着东南方向奔去!
越往东南方向走,街道越发冷清,房屋也越发破败。
空气中那股阴冷潮湿的气息越来越重,光线也愈发昏暗,仿佛提前进入了黄昏。
最终,她停在了一片荒废的宅院前。
宅院的大门早已腐朽倒塌,院墙爬满了枯死的藤蔓,里面杂草丛生,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那微弱的女性意识碎片和异常的阴气源头,似乎就在这废宅深处!
安心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里面有什么?
是那个被选中的新娘?
还是别的什么恐怖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过了倒塌的门槛。
院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阴森。
正屋的房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安心一步步靠近,心跳如擂鼓。
她调动起全部的精神,防备着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
就在她距离房门只有几步之遥时——
“吱呀——”
那虚掩的房门,竟自己缓缓打开了!
门内,并非预想中的黑暗,反而透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的光晕。
一个穿着破旧嫁衣、背对着她的女子,正坐在一面布满灰尘的铜镜前。
铜镜中,映照出的却不是那女子的脸,而是一片不断翻滚的、如同血液般的暗红!
那女子似乎正在梳头,动作僵硬而缓慢,一下,一下,用一把锈迹斑斑的梳子,梳理着她那干枯如同杂草的长发。
安心屏住呼吸,缓缓靠近,试图看清那女子的侧脸,或者铜镜中那暗红的真相。
就在这时,那梳头的动作猛地停下!
女子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
安心看到了她的脸——
那根本不是一张完整的脸!
皮肤如同破碎的瓷器,布满了裂痕,裂痕中渗出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一双眼睛只剩下空洞的眼窝,里面没有任何眼球,只有两簇幽幽燃烧的、暗红色的火焰!
“你……来了……”
一个沙哑、破碎,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声音,从那张破碎的嘴里发出。
“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那新娘猛地站起身,嫁衣无风自动,暗红的光芒从她身体的裂痕中爆发出来!
一股强大而充满怨毒的吸力,瞬间攫住了安心,将她朝着那面映照着血海的铜镜,狠狠拖去!
“不——!”
安心惊恐地挣扎,但那股力量太强大了!
她感觉自己的魂魄仿佛都要被扯出体外!
就在她即将被拖入铜镜的刹那——
她胸口那沉寂的幽光,再次应激般亮起!
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同时,她一直压抑着的那缕温暖威严之力,也在这生死关头,被她不顾一切地强行引动!
“嗡!”
金与黑,两股截然不同的光芒从她体内爆发,互相缠绕、冲突,形成一道极不稳定的屏障,堪堪挡住了那新娘的拉扯!
但那新娘的力量远超她的想象!
暗红的光芒如同血浪,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她的屏障!
安心感到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如同被撕裂般剧痛!
她支撑不了多久!
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她即将力竭的瞬间——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并非来自安心的屏障,而是来自那面映照着血海的铜镜!
镜面上,一道裂痕凭空出现,迅速蔓延!
紧接着,一道冰冷、熟悉、带着压抑暴怒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间般,骤然出现在废宅之中!
魏殳!
他手持暗红晶剪,那双纯粹的暗红瞳孔,此刻燃烧着令人胆寒的怒火,死死锁定在那破碎的“新娘”身上!
“妄动……吾之契侣……”
“死!”
暗红晶剪划破空气,带着湮灭一切的死寂之力,直刺那新娘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