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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步伐轻缓而稳,悄无声息,像一只踏着肉垫的猫。

一进门,他那双细长的眼睛就如同精密的仪器,快速而细致地扫描过整个书房:狼藉的餐桌、空了的酒壶、勾肩搭背、脸色酡红、明显已经喝到位的两人,尤其是在看到陌生的、醉态可掬、甚至有点傻笑的林御时,那双眼睛里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冰冷的评估、极淡的轻蔑和一丝被冒犯般的厌恶,但所有这些负面情绪都在瞬间完美地收敛,融化成为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关切与谦卑的笑意。

他上前几步,对着朱红枫躬身行礼,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刻意的舒缓:“城主大人。”仿佛怕惊扰了这位微醺的上官。

朱红枫努力睁大眼睛,辨认了一下,才含糊道:“哦…范建啊…什么事?没看我正…正招待贵客吗?”他试图坐直身体,摆出一点城主的威严,但身体不听使唤地晃了晃,效果甚微,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范建脸上维持着无懈可击的恭敬笑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仿佛真心实意:“听闻大人昨日又为国事辛劳,彻夜审理漕运司的案子?大人如此勤政爱民,实乃红木城之福,但也要万万当心身体才是。若是累坏了,可是百姓之失啊。”

他绝口不提“蛀虫”、“贪官”等敏感字眼,话语听起来全是体贴入微的关心,但将朱红枫的忙碌定义为“辛劳”而非“成果”,甚至隐隐有点“您不必如此拼命”的暗示。

朱红枫虽然醉醺醺,但提到这事,那股轴劲儿和火气又“噌”地上来了,他挥舞着手里还捏着的筷子(上面不可思议地还夹着一块顽强没掉的肉):“哼!辛劳?我是气得肝疼,胃疼,浑身都疼!一窝子的蛀虫,啃食民脂民膏,良心都让狗吃了!不对,狗都不吃他们的良心,嫌脏!”

范建微微颔首,表示完全赞同,表情沉痛,话锋却轻轻一转,声音更加柔和,仿佛一位耐心的谋士在开解一位冲动的主公:“大人嫉恶如仇,心如明镜,下官万分钦佩,自愧弗如。只是…这世间之事,复杂微妙,并非总是非黑即白。有些人或许只是一时糊涂,行差踏错,其情或有可悯之处。

古语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若绳之过急,刑之过峻,恐寒了人心,让那些原本可为大人臂助、为百姓做事之人离心离德,反倒不美。

大人…或许可稍假辞色,恩威并施,观其后效?如此,既能肃清吏治,又不失人心,方为长久之道啊。”

他的话听起来充满了世故的智慧、人情的练达和深谋远虑,每一句似乎都在为大局着想,为朱红枫的统治根基考虑,实则是在不动声色地为贪腐行为开脱,温水煮青蛙般地试图软化朱红枫的强硬态度。

朱红枫醉眼迷离,努力眨着眼睛,试图理解范建这一长串弯弯绕绕的话,脑子里的酒精严重阻碍了信息处理速度。

他皱着眉头,像个听不懂先生讲课的蒙童,然后猛地摇头,表达方式依旧直白得可爱:“什么水啊鱼啊徒啊的!听不懂,老子就知道,贪了就是贪了,错了就是错了,有一件查一件,有一办一,绝不姑息!今天能贪一两,明天就敢贪一斤!后天就敢把粮仓都搬空!这帮王八蛋!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抓!”

范建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耐与阴鸷,如同毒蛇吐信,但脸上笑容不变,甚至更加“诚恳”与“忧虑”:“大人教训的是,是下官思虑不周,迂腐了。大人雷霆手段,方能震慑宵小。只是…”

他话锋再转,抛出了“大局”牌,“如今多事之秋,城外流寇未靖,邻近几县也不甚安宁,城内若是再掀起太大波澜,恐有心怀叵测之人借机生事,引发变故…下官拳拳之心,皆是为大人,为红木城的稳定考量啊。” 他巧妙地将反腐与“不稳定”、“生事”、“变故”这些可怕的词汇挂钩,试图用“大局”和“稳定”来绑架、恐吓醉意朦胧的朱红枫。

“稳定?贪官污吏横行就叫稳定了?”朱红枫虽然醉,但基本逻辑和核心价值观还在,只是表达更加直白甚至粗鲁,“老子就是要刮骨疗毒!怕什么变故!老子…”

“大人!”范建稍稍提高了音调,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种“您真的醉了,需要休息”的无奈、包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强硬,“您今日饮多了,下官先行告退,您务必好好休息,保重贵体。”

他不再纠缠,果断选择撤退,行礼之后,用一种无可挑剔的恭敬姿态,缓缓退出了书房。

整个过程,他几乎没有再看林御第二眼,仿佛林御只是空气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但那最初入门时冰冷的一瞥,已经足够将他的态度表达得清清楚楚。

一出书房门,范建脸上那副谦卑恭敬、忧国忧民的表情瞬间褪去,化为一片冰冷的漠然和阴郁。他快步走到远离书房的一处廊柱阴影下,年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老辣和阴沉。

“冥顽不灵的老醉鬼…”他低声啐了一口,声音冰冷得如同地窖里的寒冰,“给脸不要脸。既然你非要捅破这天,把路走绝,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提前掀桌子了…真以为靠你一腔热血和几道命令就能扫清这些?可笑至极。”

他顿了顿,想到书房里那个陌生的、喝得烂醉如泥、看起来毫无威胁的乡下小子,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还有那个不知所谓、走了狗屎运攀附上的泥腿子…哼,蝼蚁之辈,若是识趣,乖乖当个吉祥物便罢,若是看不清形势,敢碍事…顺手碾死便是,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他仔细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并无褶皱的官袍,脸上如同戴面具般,重新挂起那副温和谦逊的假面,步伐平稳地快步离去,仿佛刚才那个在阴影下散发戾气的人从未存在过。

书房内,林御虽然醉得厉害,脑袋里像是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球,但范建离开时,那最后看似无意扫过他、实则冰冷刺骨、充满评估与威胁的一瞥,还是让他猛地一个激灵,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酒意瞬间醒了一小半,后背甚至冒起一层白毛汗。

而就在范建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刹那,林御的脑海中,如同被冰水浇头般,响起了一个极其清晰且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毫无之前的戏谑之感:

【警告!检测到关键人物‘范建’对您产生高度负面情绪!】

【当前好感度:-50(高度警惕与潜在敌意)】

【备注:此人年轻但城府极深,精于伪装,擅长以柔克刚。他已将您视为需要重点关注、必要时需清除的不稳定因素。您与朱红枫迅速建立的亲密关系引起了他的强烈忌惮和不满。请务必谨慎应对,提防暗箭!】

林御:“!!!”

他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

负五十?!高度警惕与潜在敌意?!还要清除?!

凭什么啊?!虽然我现在是喝得有点五迷三道,形象可能堪比街溜子,但也不至于第一次见面就仇恨值拉这么满吧?!我干啥了?我就是跟你老板喝了顿酒,称兄道弟了一下啊!这范副城主心眼比针尖还小啊!而且看起来这么年轻,怎么心思毒辣得跟老狐狸似的?

林御的酒意又被吓醒了几分,脑子开始在一片混沌中努力运转:“不对!这反应绝对不正常!这范建年纪轻轻就能坐上副城主的高位,绝非仅凭运气或能力,肯定不是善茬!

他刚才那番话,听起来句句在理,为国为民,深谋远虑,实际上句句都在给贪官打掩护,想把事情压下去,钝化老朱的刀!他怕朱红枫继续深挖!他本人恐怕就不干净!甚至可能就是那条藏在深水里、伪装成无害水草的毒蛇!或者至少是既得利益集团的代表!”

想到这里,林御背后惊出一身冷汗。这红木城,看来远不像表面那么繁华平静。

朱红枫这个看起来有点傻乎乎、运气似乎也不咋地但真心为民的好官,恐怕是身处狼窝虎穴而不自知,或者自知却势单力薄。而自己这个意外闯入者,因为一块狼窝里捡来的玉和一顿酒,似乎不小心…也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他看向旁边又开始试图用筷子敲击碗碟伴奏、并且强烈要求乐师换一首的朱红枫,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这位“老朱”大哥,是个好人,是个清官,但…好像也是个被群狼环伺却还在自得其乐、甚至有点“傻白甜”的大家长?

自己这算是…上了条看似豪华实则漏水的贼船?还是找到了一条值得投资但风险极高、需要共同奋斗的…潜力股?

林御甩了甩依旧发晕、仿佛灌了铅的脑袋,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无比刺激、有趣(且极度危险)起来了。这游戏,越来越有挑战性了。看来,以后的日子,不仅要种田打怪,还得兼职一下官场斗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