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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岭的清晨,是被嘹亮的军号声唤醒的。

呜——嘟嘟——

那声音穿透薄雾,回荡在谷地上空,带着一种与山林自然之音截然不同的、属于人类组织的纪律与力量。对于刚刚脱离朝不保夕的敌后生涯、习惯了在寂静中潜行的王二娃等人而言,这号声既陌生,又隐隐透出一种令人心安的气息。

然而,这份心安并未持续太久。

新的熔炉,已张开了它那不容置疑的、用以淬炼精钢的炽热怀抱。

王二娃被任命为特务营代理营长(正式任命需报请军区批准),兼“山鹰连”连长。赵干事暂代教导员,负责全营的政治工作和日常生活管理。而他们带来的原“山鹰”核心队员以及老烟枪那批黑云寨残部,则被打散编入了新组建的三个连队中,与大量从各村民兵、青年救国会中新招募的战士混合在一起。

整编的命令一下达,矛盾与不适便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首先是纪律。

对于习惯了王二娃那套简洁高效、甚至带着些独断专行风格的原“山鹰”成员来说,根据地那套细致到近乎繁琐的条例,简直是一种折磨。早起出操,整理内务(要把那床薄薄的棉被叠成棱角分明的“豆腐块”),饭前唱歌,政治学习,轮流帮厨,晚上还要开班务会做批评与自我批评……

山猴子第一次被班长要求重新叠那在他看来已经足够整齐的被子时,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黑娃则在第一次政治学习上,听着文化教员讲述“无产阶级革命理论”时,睡得鼾声大作,口水流了一桌子。

老烟枪和他手下那帮人更是苦不堪言。他们散漫惯了,如今却要跟一群毛头小子一起排队打饭,听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小班长训话,还要学习认字、唱歌!几个脾气火爆的老匪私下里怨声载道,觉得这比在黑云寨当土匪还憋屈。

“妈的,这哪是当兵?这是坐牢!”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在背后嘟囔,被老烟枪狠狠瞪了一眼,才悻悻住嘴。

老烟枪心里也憋着火,但他比手下人看得明白。这里是八路军的地盘,不是他们能撒野的山寨。而且,他看着王二娃——那个一手将他们从绝境中带出来的年轻人,此刻也和他们一样,穿着同样不合身的灰布军装,住着同样简陋的窑洞,吃着同样粗糙的小米饭,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他们适应得更快,更沉默。

王二娃确实在适应。他没有对繁琐的条例表现出任何抵触,也没有因为身份的转变(从独当一面的队长变成了需要向上级请示汇报的营长)而流露出丝毫不适。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沉默地吸收着一切。

出操,他的动作永远是最标准、最有力的那一个。政治学习,他坐在角落里,眼神专注,虽然很少发言,但偶尔文化教员提问,他总能给出最接近核心、最一针见血的回答(得益于他融合的英灵意志碎片中对“为何而战”的深刻理解)。他甚至开始学着认更多的字,用那根烧黑的木炭,在废弃的文件背面,一笔一划地练习。

他的沉默和近乎完美的适应,无形中成了山猴子、黑娃乃至老烟枪等人最好的榜样。连他都如此,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抱怨?

但王二娃的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他适应的只是形式。真正让他感到凝重的,是这支新组建的特务营所暴露出的、触目惊心的短板。

兵员素质参差不齐。新兵大多是被抗日热情鼓舞而来的农家子弟,勇气可嘉,但军事技能几乎为零,很多人连枪都没摸过。老烟枪手下的人倒是有几分悍勇和枪法底子,但纪律涣散,战术思想还停留在土匪流寇的阶段。真正能称得上骨干的,只有他带来的那寥寥几人。

装备更是惨不忍睹。全营三百多号人,能用的步枪不到两百支,型号五花八门,汉阳造、老套筒、甚至还有清末的“单打一”。轻机枪只有三挺歪把子,子弹人均不到二十发。重武器?一门迫击炮都没有,仅有的“重火力”是黑娃当宝贝一样藏着的几具掷弹筒和为数不多的炮弹。

这样的队伍,拉出去打游击、搞破袭或许还能勉强应付,但要承担起分区赋予的“外围警戒、情报侦察、渗透打击”重任,无异于痴人说梦。

王二娃站在新划定的营部操场上(其实就是一片相对平整的坡地),看着下面正在赵干事口令下进行队列训练的新兵们。动作歪歪扭扭,口令执行迟缓,不少人连左右都分不清。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怎么?王营长,看着头疼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王二娃转头,看到李文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风尘仆仆,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睿智。

“李部长。”王二娃敬了个礼。李文轩已经正式被任命为分区敌工部部长,兼特务营的挂点领导。

李文轩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目光也投向操场上那些稚嫩而认真的面孔,语气带着感慨:“都是好苗子啊,就是缺练,缺时间。”

他看向王二娃:“周政委把情况都跟我说了。保留‘山鹰’番号,让你挑这副担子,压力不小吧?”

王二娃没有否认,只是问道:“时间,我们有吗?”

李文轩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变得凝重:“鬼子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据可靠情报,坂本因为张庄镇和黑云寨的事情恼羞成怒,已经向上面立了军令状,最迟开春,就要对包括野人岭在内的几处主要根据地进行一次大规模的‘铁壁合围’。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这之前,把特务营这把刀,尽快磨锋利!”

开春……满打满算,不到三个月。

王二娃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扫过操场。那些新兵在笨拙地练习着持枪动作,阳光下,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汗水闪烁着微光。

“光靠队列和政治学习,磨不出能杀敌的刀。”王二娃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锐利。

李文轩看向他:“你有什么想法?”

王二娃转过身,正面看向李文轩,眼神深邃:“我要改变训练方式。从明天开始,取消大部分形式化的操课。所有训练,围绕实战展开。”

“哦?具体说说。”

“新兵老兵混编,以老带新。训练内容:山地越野,武装攀登,潜伏伪装,夜间射击,地图判读,土工作业,爆破基础,小组战术协同。”王二娃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每一项都是他在敌后血战中总结出的保命杀敌的核心技能,“训练场地,不局限在这个操场,拉到外面山里去。训练标准,按我们‘山鹰’在敌后的要求来。”

李文轩听得眼中异彩连连,这些都是极其实用且超前的训练科目,甚至有些他都没听说过。但他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难度是不是太大了?而且,拉到野外训练,弹药、给养、安全都是问题。”

“难度不大,上战场就是死。”王二娃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弹药不足,就用木枪、石块练习动作和配合。给养,可以结合野外生存训练。安全,我亲自带骨干负责警戒。”

他看着李文轩,眼神锐利如刀:“李部长,我们没有时间按部就班。要么,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方式把他们练出来,要么,等鬼子打过来,让他们用血来交学费。”

李文轩被王二娃话语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冰冷的现实感所震动。他沉吟了许久,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我去跟周政委和司令部沟通,全力支持你的训练方案!需要什么,尽管提!”

王二娃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他的目光重新投向操场,投向那些即将在他的“熔炉”中接受最残酷锻打的士兵们。

熔炉已经点燃,火焰即将升腾。

是成为百炼精钢,还是化为炉渣,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将是血与汗的考验。

他知道,这将是一条比穿越“死人沟”更加艰难的路。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活下去,为了赢。

淬炼,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