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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愁涧,腾骧左卫的秘密营地

这里与其说是营地,不如说是一个被遗忘的土匪窝旧址。

藏在两座陡峭山崖的缝隙之后,只有一条被藤蔓半掩的险峻小径可以通行。

涧水轰鸣,掩盖了人声。

徐啸岳和三百多残兵,像受伤的野兽般盘踞于此。

王桩带回的财宝起了大用。

一部分通过山民中与清兵有仇的猎户、采药人,换回了救命的粮食、盐巴、伤药,甚至一些粗铁。

铁匠出身的士兵在山洞深处搭起简易炉子,叮叮当当地修复武器,打造矛头、箭簇。

但徐啸岳知道,光靠这三百人,即使个个以一当十,也难以撼动大局,更无法实现他“在敌后插刀”的目标。

他必须扩充力量。

广东的陈子壮、张家玉等人散尽家财、招募义兵、依托山林水泽抗清。

眼下,他没有家财可散,但有从清军和汉奸手里夺来的“不义之财”,更有“腾骧左卫”这块在湖广境内刚刚用鲜血铸就、带着悲壮与不屈色彩的金字招牌。

他们不再刻意完全隐匿“腾骧左卫”的存在。

相反,徐啸岳让王桩带人,刻意在一些显眼处,用缴获的清军腰刀刻下“腾骧左卫复仇于此”、“杀鞑诛奸,大明徐”等字样。

袭击的目标也经过挑选——

专打那些依附清廷、欺压百姓最甚的保长、税吏、为清军征粮最狠的商贾。

每次行动,不仅夺其财物粮秣,更将其罪状,如通敌、盘剥、逼死人命等书写张贴,财物部分散给受欺压的穷苦百姓。

这段日子,有一支朝廷的精锐在深山老林里活动,专杀汉奸走狗”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永州外围饱受蹂躏的乡镇间悄悄流传。

传闻越来越神乎,有人说那是徐将军的英魂不散,带着阴兵回来报仇;

有人说徐将军根本没死,带着天兵天将回来了。

恐惧在汉奸心中滋生,而一丝微弱的希望,则在一些百姓心底悄然萌发。

距离鹰愁涧山下五里,有个叫苦竹坪的小村子,腾骧左卫伍长刘老三带着醒来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名叫栓柱的半大小子。

栓柱猎户出身,脸上还有被清兵马鞭抽出的疤,刚割了辫子,头皮青茬茬的。

二人这次下山前往苦竹坪是来听风的。

“听风”是黑话,意思是去附近的村子探听消息,寻找可能“同路”的人。

两人身上破破烂烂,脸上还抹泥灰,各自背着一捆柴火。

还没进村,他们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和说不出的腥气。

村口的老槐树下,原本是村民纳凉闲话的地方,此刻却空空荡荡。

树身上,钉着一张破烂的告示,盖着模糊的清廷衙门官印,大意是“窝藏匪类、知情不报者,阖村连坐”。

栓柱的手摸向了腰后别着的短柴刀,刘老三用眼神制止了他。

他们像真正的樵夫一样,低着头,背着柴,慢慢走进村子。

土路泥泞,几处房屋有火烧过的焦黑痕迹,鸡犬之声稀少。

偶尔有村民从门缝里警惕地瞥他们一眼,又迅速关紧。

刘老三不动声色,走到一处水井边,放下柴捆,拿出水囊打水。井台石缝里,有暗褐色的、洗刷不净的血迹。

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棉袄的老头,佝偻着背,也来打水。老头的手枯瘦如柴,提着木桶都在抖。刘老三默不作声地帮他把水桶提上来。

老头浑浊的眼睛看了他一下,没说话,只是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嘴唇嚅动了一下,几乎没发出声音:“后生……快走。”

刘老三点点头,灌满水囊,背起柴捆。

栓柱跟在他身边,低声道:“刘头儿,那边……”

村东头一处稍微齐整点的宅院门口,两个穿着号褂、挎着腰刀的乡勇正蹲在门槛上晒太阳。

嘴里叼着草根,眼睛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偶尔路过的村民。

其中一个的脚边,扔着半只死鸡,鸡毛上沾着泥血。

那是村里的保长家。

苦竹坪的保长,姓王,据说和县里的清军把总有亲,征粮派丁他最狠,村里有人饿死,他家里却时常飘出肉香。

野狼峪之前,腾骧左卫行军路过附近,还曾征过一些粮草,当时这王保长就推三阻四,一脸奸猾。

刘老三心里有数了。

他没再看那宅院,背着柴,和栓柱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死气沉沉的村子,重新没入山林。

回到鹰愁涧附近的一个秘密接应点——

一棵巨大的空心老树洞。王桩已经等在那里,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兴奋。

“怎么样?”王桩问。

刘老三言简意赅:“苦竹坪,王保长,两个乡勇,有血债,民愤大。”

栓柱补充道:“村里人怕得很,但有个打水的老头暗示我们快走,应该是恨的,但不敢。”

王桩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子和半截炭笔——

这是从某个被他们干掉的清军文书身上搜来的。

他舔了舔炭笔头,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地记下:“苦竹坪,王姓保长,附逆,苛虐乡里,有护卫二。”

本子上已经记了七八条类似的信息。

“将军的意思,”王桩收起本子,“光记着没用。得挑一个合适的,‘亮亮牌子’,也让乡亲们知道,咱们不是只说不干的‘山大王’。”

刘老三没说话,只是手又按在了刀柄上,那半只耳朵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狰狞。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乌云遮月。

苦竹坪死寂一片。

王保长家里倒是还有微弱的灯光,隐约传出划拳笑骂声——他今天刚从县里回来,据说又“完成”了催粮任务,得了上峰嘉许,正和两个心腹乡勇喝酒庆祝。

子时前后,村口的狗突然短促地叫了两声,又像被掐住了脖子般戛然而止。

几条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山魈,悄无声息地摸到了王保长宅院的后墙。

刘老三和栓柱都在其中,还有一个叫老黑的老兵,曾是边军夜不收出身。

窗纸破了个洞,刘老三凑近一看。

屋里,油灯下,那王保长正翘着腿,剔着牙,对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妇人骂骂咧咧:

“……晦气!那帮杀千刀的‘明匪’闹得越来越凶,害得老子去趟县城都提心吊胆!

不过嘛,嘿嘿,把总大人说了,已经加派兵马来剿!等逮到他们,老子非亲手割几个脑袋领赏不可!还有村里那些穷鬼,看老子这次怎么……”

话音未落。

“砰!”房门被一脚踹开!

王保长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剔牙的竹签掉在地上。

他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脸上涂着黑灰,只露出一双在昏暗光线下亮得吓人的眼睛,手中提着一把明显是军制、却布满缺口的腰刀。

“你……你是谁?!”王保长声音尖利,去摸桌上的茶杯。

刘老三没说话,一步跨前,刀光一闪,那颗留着金钱鼠尾辫的脑袋咕噜噜的滚落。

“腾骧左卫,讨债。”刘老三的声音嘶哑低沉,像砂石摩擦。

门外传来两声短促的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那是老黑解决了门房的乡勇。

栓柱也从后窗翻了进来,手里握着一把从乡勇身上缴来的腰刀,虽然紧张,但眼神凶狠。

过程很快,几乎没有多余的搏杀。

王保长这种欺软怕硬的角色,在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兵面前,不堪一击。

老黑已经将两个乡勇的尸体拖了出来,和王保长的尸体脑袋扔在一起。

刘老三就着尚未熄灭的屋内火光,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用炭笔在上面写了几个歪斜的大字:

“助鞑为虐,虐民肥己——诛。”

然后,将纸用匕首钉在了王保长的尸体上。

他们动作迅速,搜刮了屋里的银钱、粮食,最重要的是,找到了两把保养尚可的腰刀和一张县里下发的、标注了附近“匪情”和巡防路线的粗糙地图。

然后,他用王保长家的柴灰,在保长宅院临街的墙上,用力写下几个大字:

“杀鞑诛奸,腾骧左卫徐。”

除了报复这些欺压乡里心向建奴的汉奸外,这些日子,腾骧左卫的也收拢了少量义勇乡民。

他们基本都被满清鞑子迫害过,如今孑然一身。

不过他们并未被带到鹰愁涧,而是在另一个较为隐秘的据点,先进行基础的训练。

这些人来到腾骧左卫的第一件事便是割掉那恶心的金钱鼠尾辫。

割辫成为一种郑重的仪式。

剪了辫子,就等于彻底断了退路,只能跟着“朝廷的人”一条道走到黑。

这种仪式,极大地增强了新成员的归属感和决死之心。

然而,恐惧依然无处不在。

很多百姓是同情但不敢靠近,更别说投军。

他们怕清军报复,怕“朝廷的人”来了又走,留下他们承受更残酷的清算。

徐啸岳对此并不强求,只是通过不断袭击汉奸爪牙、偶尔接济最困苦者,来慢慢积累信誉,证明他们不仅敢战,而且在一定程度上能保护或至少“替”百姓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