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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伊莱亚斯·索恩。

七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血。

不是狩猎时溅在衣角的野兽血,也不是巷口斗殴时淌下的鼻血,而是浓稠到能漫过脚踝、把整间屋子的地板都染成暗红的那种。

父亲倒在门边,像一截被随意踢倒的枯木,双目圆睁,胸口的大洞缓缓在冒血。

母亲死死抱着哥哥,后背被砍出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整条手臂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像是折断的树枝。

哥哥的眼睛还睁着,瞳孔里映着天花板的纹路,在最后一刻还想着看我最后一眼,可他永远也看不见了。

我蜷缩在衣柜最深处的暗格里,那是父亲为我打造的秘密角落,此刻却成了囚禁恐惧的牢笼。

不敢哭,也不敢动。

连呼吸都不敢呼吸,只能小口小口地憋着气,听着自己都心跳声在死寂的柜子里疯狂回荡。

外面那些人翻箱倒柜,粗重的脚步声,酒气、汗臭味、铁器碰撞声……密密麻麻的扎在了我的神经上,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他们离开前,其中一个人站在柜子前,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冰冷的像是宰了只猪羊一般,没有丝毫愧疚。

“都处理完了。”

那一刻我差点吓得晕过去。

他们拿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我活下来了。

——我一个人活下来。

后来我成了孤儿,在街上流浪。

被酒馆老板拿着扫帚赶,被乞丐抢过怀里仅有的半块面包,被路过的行人指着脊梁骨骂“野种”,我像条丧家之犬,在城镇的阴沟里挣扎着活着。

直到前任议长发现了我,把我带回圣枢会。

他说我有天赋,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他说我身上有光明,能驱散世间的黑暗。

他说我能带领圣枢会,踏上从未有过的高峰。

七岁那年,我的世界被杀戮碾碎。

八岁那年,我觉醒了权柄【阿格尼丝】,净化的光芒在手心亮起的那一刻,我抓住了自己都救赎。

十二岁,我成了圣枢会最年轻的“猎人”,从地底的怪物巢穴一直杀到雪山的血祭村落,A级任务对我来说就像日常训练。

十六岁,我被加冕为【守界者】。

我是世界秩序的守护者,是纯洁与正义的象征。

人们提起我的名字,眼里满是敬畏与希冀。

二十岁,我成为最年轻的“祭司候选人”。所有人都在说,我是未来的希望,甚至有可能成为圣枢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祭司!

……直到我在一次任务中,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即使那天他们都蒙着面,即使时隔多年,可那种语调、那脚步声里透着的、像毒蛇在地板上滑行的粘腻感,我一瞬间便认了出来!

我在柜门后面,把所有细节都刻在了记忆里。

这辈子都抹不掉。

——包括他。

当我追踪到他时,他已经是一个看上去很是慈祥的中年男人。

有一个漂亮的妻子,一个扎着羊角辫、喜欢在院子追猫的小女儿。

他会笑着给女儿买糖葫芦,会摸着女儿的头讲故事,笑得那么温柔,看上去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好父亲。

但他凭什么?

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一个毁了我整个世界的凶手,凭什么能拥有这样的幸福?

愤怒并没有冲昏我的头脑,理智让我冷静了下来,我没冲动。

我是守界者,是正义的化身。

我不能杀错。

那天夜里,我潜进他的家。

趁他起夜的间隙,我从背后一记手刀将他打晕,悄无声息地把他拖进后院,布下结界,隔绝了所有声响和气息。

等他醒来,看到我的脸时,他整个人愣住了。

随即,前所未有的恐惧爬上他的脸,瞳孔缩成了针眼。

我看得清清楚楚,他认识我!

可他怎么可能认识我?那天我明明躲在柜子里,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他连话都说不完整,瘫在地上,语无伦次地求饶,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死死抓着我的裤脚,只求我放过他的妻子和女儿。

我蹲下来,冷冷地问他,当年还有哪些同伙。

他只是哭,只是不停地磕头,额头撞在地上,鲜血直流,嘴里翻来覆去只有“饶命”两个字。

然后,他突然浑身抽搐起来,嘴角涌出黑色的血沫。

他……服毒了。

我站在那里,盯着他的尸体,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没有复仇后的快意,也没有预想中的愤怒。

只是……空荡荡的,这场酝酿了十几年的仇恨,竟然以这样潦草的方式收场。

而其他仇人的线索,也随着他的死,彻底断了。

我没有杀他的妻女,她们是无辜的,我也不是屠夫。

我离开时,天快亮了,空气里还带着露水味,带着一丝凉意。

我习惯性地走到窗边,轻轻关上了那扇开着的窗。

我不想让清晨的冷风,吹醒那个还在睡梦中的小女孩。

可我刚回到驻地不到半小时,就听到同伴急促的脚步声撞开了房门。

“伊莱亚斯,村里出事了!”

我以为他在说男人服毒的事。

可下一句……

让我整个人瞬间僵住。

“村口那家人……一家老小全死了。”

我猛地站起来,头皮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可能!我走的时候……她们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了?

我们赶到现场时,天刚蒙蒙亮,浓雾像一块湿冷的布,紧紧贴在皮肤上,透着刺骨的寒意。

院子里散落着血迹。

他的妻子倒在厨房门口,身体还保持着爬行的姿势,像是临死前还在挣扎着想去看看女儿。

而那个小女孩……

我看见她的时候,胃里一阵翻腾。

她被人……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

我差点没忍住当场吐出来。

我蹲在地上,手撑着冰冷的地砖,呼吸乱得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为什么?

为什么在我放过她们后……她们还是死了?

是他的同伙回来灭口?还是其他仇家报复?

还是……

我突然想到一个最可怕的可能。

——杀害这一家的人,是在“替我”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