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香挽着简星夏的手,还没察觉自己已经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了。
山庄里的十来个婆婆婶婶姐姐们,有的在跳舞,有的在打牌,有的在排队型拿着个小方镜子照来照去。
还有人拎着一篮子菜来,一边摘菜,一边唠嗑。
她们随意地说着话,但字字句句,都让阮香震撼不已。
她下意识呢喃道:“女子没了清白……也能过得这样洒脱吗?”
她的声音小小的,但提前收到暗号的大娘婶子们立刻抓住话头。
一个打牌的年轻嫂子回过头来:“哎哟妹妹,你这是哪个朝代来的啊!大清早亡了!什么清白不清白的,好好笑哦!”
阮香一个激灵,连忙闭上嘴。
她暴露了吗?
嫂子们知道她不是这里的人,是大雍朝的人了吗?
阮香吓得不轻。
虽然她不知道这是哪里,但很明确这肯定不是大雍朝——大雍朝没有这里的这些东西,大雍朝也不允许女子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简星夏轻轻拍拍她的手,冲她眨眼。
“别怕。”
嫂子们可不知道阮香是别的朝代的人,嫂子们只知道,简星夏带回来一个朋友,在外地遭人骗了,受了伤,心情不好,有点想不开,想让大家不动声色地劝劝。
阮香怔愣之际,刚才说话的年轻嫂子的上家打出一张牌:“就是啊,咋啦?清不清白的,我自己知道,又不靠别人说。”
“噢,别人嘴巴一张,说我不清白,我就不清白啦?我去他奶奶个腿!”
阮香怔怔的:“可她的身子已经被糟蹋了……”
“哎哟妹妹,你怎么小小年纪,说话像个老古板啊!”
几个嫂子转过头来,不赞同地道:“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只要不犯法,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谈个恋爱,睡个男人,这不很正常吗?结婚前要是不试一试,万一不好用呢?不是毁了一辈子?”
阮香睁大眼睛:“……试一试?”
这事儿还能试?
嫂子们很是赞同,露出的笑容带着一丝丝娇俏的猥琐:“那当然,我们都是试过的,不好的直接退货,好用的才能嫁呢。”
阮香感觉自己要昏过去了。
在大雍朝,只有男人试女人的——若是女人已经不清白了,才要退货。
可这里,竟然是女人要试男人?
阮香沉默了,过了许久,嫂子们已经打完一盘了,她才又找着机会,接着嫂子们闲聊的话头,小声问道——
“但是有人不是想试……就是被人侮辱了,糟蹋了呢?”
她不是自己情愿的。
嫂子们马上警觉起来:“哪个畜生?他强迫你了?这可以报警!”
“把他抓起来!让他去坐牢!”
阮香怔怔的——好像还真是啊,月掌柜和吴老板等人都已经被抓去坐牢了。
嫂子们也弄不清楚阮香是怎么回事儿,一股脑地劝她。
“妹妹,现在谈恋爱谁还不图个快活啊,身体的快活也是快活啊,你别心理负担那么重,如果你情愿,你就去试试。”
“如果你不情愿,那就算是别人说破天,你也别去做。”
“还有就是像你说的,你不情愿,但还是被骗被哄被逼着做了,首先要报警,其次吧,别把这个当回事。”
“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别人怎么说都不重要。”
“清白是从自己的心里来的,你不做坏事,你不害人,那你就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好姑娘。”
“至于那些说闲话的人嘴里的清白,我呸!没事也要被他们说出三桩事来,听他们逼逼赖赖,我日子还过不过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娘和婶子们也都围了过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无一例外,都是谴责坏人和说闲话的人,对阮香只有安慰和鼓励。
阮香的眼泪掉了又掉。
她挨板子的时候、坐牢的时候、跳河赴死的时候,都没这么哭过。
但现在,她却哭得厉害。
庄主小姐说她救了韶音,说她能勇敢站出来指出月掌柜他们一行畜生的罪恶,救下许许多多的人,那她就是世上最勇敢、最堂堂正正的姑娘。
婆婆们还在摘菜,婶子们在排队型拍照,嫂子们在打牌……
阮香在屋里,扑在简星夏身上,狠狠哭了一场。
简星夏连忙给她擦眼泪,心里着急:“哎呀呀,你脸上的伤口不能碰水啊!”
眼泪也不行!
这都是钱啊!
祛疤凝胶很贵的!敷料都是按厘米算的!
呜呜呜……她现在还只是一个穷鬼庄主好吗?
但阮香哭了一场,明显心情好多了。
简星夏带她去库房看,遗憾告诉她:“我只雇了你六个小时,所以你还得回去,你看看这里有没有能帮到你的,或者你想要的东西,可以选一些带回去。”
简星夏信心满满,她发布的招工启事跟昨天一样,按照韶音一样的舞姬、文艺人才发布的。
想来阮香的工资也不低,可以好好挑些东西了。
但阮香随手拿起一块香皂,就愣住了:“我带不走。”
“啊?”简星夏过来看看,“噢噢,还没拆塑封包装,我现在拆,你再试试。”
然而,阮香还是摇头:“还是拿不走。”
“哈?怎么回事?”
简星夏皱眉接过来,看了一下:“没错啊,手工精油皂瑕疵品,这一块儿才十块钱。”
个头比韶音带回去的那三块都大,就是磕坏了,形状有点不好看。
“才十几块钱,怎么会带不回去呢?”
简星夏换了一块儿,让阮香再试试。
阮香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把香皂放回架子上:“庄主姐姐,你救了我,给我喝鸡汤,帮我治伤,还请了那么多人来开解我……”
阮香知道外头那些大娘大姐们都是简星夏叫来的,她承简星夏的情。
阮香说:“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什么都没做……这东西我不能拿。”
她都不好意思了。
但这话却提醒了简星夏:“噢噢对,你还没工作。”
说着,干脆让阮香表演一个:“唱歌跳舞,或者讲个笑话都行。”
阮香不爱说话,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那我便跳个舞吧。”
她身上的伤没伤筋动骨,不影响跳舞。
于是,她就在后院里跳了起来。
没有配乐,她便小声哼着大雍朝的舞曲小调。
胖婶和林三娘听到歌声,一开始从厨房的窗户里看,后来忍不住,跑到厨房门口看。
再后来,干脆到院子里去看。
一曲终了,阮香翩翩俯身行礼。
再一抬头,就看到了面前乌泱泱的人群——刚才还在前院摘菜拍照打牌的大家,全都跑了过来。
侯君阿姨后知后觉地掏手机:“妈呀妈呀!你跳舞可太好看了!完全不亚于老年大学的舞蹈老师啊!”
一个婆婆说:“乖乖,我好像看到天上的仙女儿下凡了。”
年轻的嫂子们激动不已:“妹妹,你是舞蹈专业的吗?跳得太好看了!”
阮香的脸都红了。
她在飞月楼跳舞,自然是没少听到各色评判甚至阿谀奉承的。
但以往她从未因此而高兴过。
她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明明跳得好,有客人打赏,她也会分到稍微多一点点的钱。
但是她就是不喜欢那种目光,那种视她为玩物的打量感。
但今天不一样。
这里一样有这么多人围着她,称赞她,可大家的脸上全是欣赏羡慕敬佩热切,完全没有一丝丝令人不适的评判感。
阮香被众人围着,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直到一个大娘拨开人,抢先道:“小姑娘,你是夏夏的朋友吗?要在山上住多久啊?你能不能教我们跳舞啊!”
“啊?”阮香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