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终于彻底驱散了黑夜,金色的晨曦洒满大地,也照亮了幽冥观内一片狼藉的观星台。
残垣断壁,焦黑的痕迹,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血污,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焦糊与药味,无不诉说着昨夜那场不为外界所知的惨烈搏杀。
大理寺和京兆尹的后续人手在天亮后陆续赶到,接手了现场的彻底清理、证据固定以及尸体转运等繁琐工作。
裴昭雪作为案件主导者,强撑着精神,与相关官员进行交接,简要说明了情况(隐去了裴昭明身份核心及玄鹤主上等绝密信息),定下了“邪道妖人袁客师以邪术害人,炼制尸傀,欲行不轨,已被当场格杀”的对外统一基调。
尽管官方口径已经确定,并且参与昨夜行动的人都已被严令封口,但如此大的动静,尤其是在皇城脚下的西市,想要完全掩盖几乎是不可能的。
袁客师,这位在司天台任职数十年、素有清名的监正大人,竟然是潜伏极深的邪道妖人,此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迅速在京城特定的圈子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朝堂之上,虽然皇帝尚未正式临朝,但各种猜测、惊疑、甚至是幸灾乐祸的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与袁客师有过交往的官员人人自危,纷纷撇清关系;一些嗅觉敏锐的权贵则从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一个司天台监正,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邪术?其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而真正知道部分内情(或自以为知道)的少数高层,则更加关注另一个问题——裴昭明在此案中的角色。
他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他与袁客师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尽管裴昭雪极力掩饰,但裴昭明身受重伤(主要是失血及灵魂冲击)、元气大损的状态,以及皇帝在案发后异常沉默且迅速封锁消息的态度,都让某些人心中产生了诸多联想。
裴昭明那“太子遗孤”的身份,如同一颗不知何时会引爆的惊雷,虽然被暂时捂住,但其带来的政治影响已然开始发酵。
一些忠于当今陛下的臣子担忧此事会动摇国本,成为反对势力攻讦的借口;而另一些或许本就心怀异志,或者与前朝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则可能将这个信息视为一枚可以加以利用的、极具杀伤力的棋子。
暗流,在皇城内外,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开始更加汹涌地涌动。
裴昭明被裴昭雪和白砚舟等人强行送回了他在京中的府邸。
府门紧闭,谢绝一切访客。
白砚舟亲自为他诊脉,开了固本培元、安神定惊的方子,苏九也以金针术助他调理紊乱的气血。
然而,身体上的创伤可以用药石医治,但精神上的冲击与身份暴露带来的巨大压力,却需要他自己去面对和消化。
他躺在床榻上,望着熟悉的帐顶,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袁客师的话语,回闪着那些血色的记忆碎片,以及皇帝那深不可测的目光。
他知道,从他身份被揭穿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御史中丞,他成了一个符号,一个焦点,一个身处巨大政治漩涡中心的人。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他闭上眼,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