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基本稳定下来后,众人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回到了那七具静静地躺在月光下的蛊尸身上。
它们曾是西市中活生生的贩夫走卒、落魄书生,却被袁客师以邪术选中,遭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最终变成了这维持邪恶阵法的“能量基座”,死后亦不得安宁,脸上凝固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容。
那笑容,仿佛是对命运不公的嘲讽,也是对生者世界的最后一丝扭曲留恋,更是那“长生蛊”依旧在其体内运作的证明。
只要蛊虫未除,这笑容便不会消失,它们的尸体也无法真正安息,甚至可能继续散发微弱的邪气。
“这些‘长生蛊’必须处理掉。”苏九走到一具蛊尸旁,蹲下身,仔细检查着。
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面具剥落后露出的皮肤下,仍有细微的生命力(或者说蛊虫活性)在蠕动。
“蛊虫不死,尸身不腐,怨气难消。而且,谁也不能保证,这些蛊虫是否还有其他的危害,或者会被残余的玄鹤卫势力利用。”
白砚舟也走了过来,神色凝重地点点头:“苏九说得对。‘长生蛊’乃是逆天之物,强行维持尸身一线生机,实则是对生死法则的亵渎。需以特殊方法,将其彻底灭活,净化尸身残留的邪气,让逝者得以真正安息。”
裴昭雪看着那些曾经无辜的生命落得如此下场,心中恻然,对苏九和白砚舟道:“那就麻烦你们了,用最稳妥、最恭敬的方式,送他们最后一程吧。”
裴昭明也挣扎着站起身,走了过来。
他看着这些因自己那无法选择的血脉而间接被害的无辜者,眼中充满了愧疚与沉痛。他对着七具蛊尸,深深地鞠了一躬,低声道:“诸位,因我之故,连累你们遭此大难,昭明……愧对你们。愿你们魂归安宁,早登极乐。”
苏九和白砚舟对视一眼,开始行动。
他们让护卫找来一些干燥的、带有清香气味的柏树枝叶,在观星台下一处相对空旷且避风的地方,堆起了七个小小的柴堆。
然后,他们小心翼翼地将七具蛊尸分别抬到柴堆上,使其平躺,姿态尽量安详。
接着,苏九取出她秘制的、专门用于净化尸身、驱散邪祟的“安魂散”,这是一种由朱砂、雄黄、菖蒲、艾草等阳性药材混合研磨而成的粉末。
她沿着每个柴堆,细细地撒上一圈,口中低声念诵着一段安抚亡魂、引导往生的道家往生咒文。
她的声音轻柔而肃穆,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周围原本还有些躁动不安的气氛渐渐平息下来。
白砚舟则负责处理蛊虫本身。他配置了一种药性猛烈的“焚蛊液”,此液并非浇在尸身上,而是用特制的、浸过药液的棉线,在每个柴堆周围,按照特定的方位,布置下一个微型的“化蛊阵”。
此阵的作用,并非燃烧,而是在点燃柴堆时,其产生的药力烟雾会优先被蛊虫吸收,将其从内部彻底灭杀,同时最大限度地减少对尸身的二次损害。
准备就绪后,白砚舟看向裴昭雪和裴昭明。裴昭雪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白砚舟取过一支火把,将其点燃。
跳动的火焰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众人肃穆的脸庞。
他走到第一个柴堆前,沉声道:“尘归尘,土归土,魂归来路。邪祟尽除,往生极乐。……送行!”
话音落下,他将火把伸向了柴堆。
干燥的柏树枝叶极易燃烧,火苗迅速窜起,发出噼啪的轻响。
紧接着,另外六个柴堆也被依次点燃。
七团火焰在夜色中熊熊燃烧,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周围,驱散了残存的阴冷。
起初,火焰只是正常地燃烧。
但很快,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当火焰的热力触及到那些被“焚蛊液”浸泡过的棉线,以及柴堆中混合的特定药材时,火焰的颜色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带上了一点淡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青色。
同时,一股并非焦臭、而是带着某种药材焚烧后的奇特清香弥漫开来。
更令人惊异的是,随着这股青色烟雾升起,并笼罩住那七具尸身,尸身脸上那凝固了许久、仿佛永恒不变的诡异笑容,竟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了!
不是肌肉的物理变化,而更像是某种附着在脸上的、无形的力量被驱散了。
那夸张咧开的嘴角慢慢放松、回落,扭曲的肌肉线条变得平缓,最终,所有的诡异表情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正常逝者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安详的容貌。
仿佛那困扰着他们、折磨着他们最后意识的“长生蛊”之力,终于被彻底净化、拔除了。
那诡异的笑容,本就是蛊虫操控下的产物,是生命被强行扭曲的象征。
如今蛊消笑散,意味着他们终于从这无尽的痛苦与亵渎中,获得了真正的解脱。
火焰继续燃烧,将尸身缓缓吞噬,也带走了所有的痛苦、怨念与不甘。
空气中弥漫着柏树的清香和药材的气息,竟有一种庄严而神圣的感觉。
众人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对逝者的哀悼与对生命的敬畏。
苏九的往生咒文依旧在低声吟诵,如同为这些不幸的灵魂指引着最终的方向。
当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七堆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灰烬时,众人才仿佛从一场沉重的梦中醒来。
东方天际,已经隐隐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漫长而恐怖的一夜,终于即将过去。裴昭明望着那七堆灰烬,久久不语。
他知道,这些无辜者的血债,有一部分,必须记在玄鹤卫的头上,记在那个尚未露面的“玄鹤主上”头上。
他握紧了拳头,在心中立下誓言,定要彻底铲除这个邪恶的组织,告慰所有因之前朝复辟阴谋而牺牲的无辜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