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的光芒骤然熄灭,能量的轰鸣瞬间消失,这极动到极静的转变,让观星台上幸存的所有人都有一瞬间的不适与恍惚。
耳边仿佛还残留着那邪阵崩溃前的尖啸,眼前似乎还有光芒残影闪烁。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被压抑的喘息声、受伤者的呻吟声,以及劫后余生的、带着颤抖的吐息声。
众人互相搀扶着,环顾四周这片狼藉——碎裂的青石、焦黑的痕迹、倒伏的尸体、以及那七具形态扭曲的蛊尸……无不昭示着刚才那场战斗的惨烈与凶险。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袁客师,此刻正仰面躺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就在那已彻底黯淡、只剩下一个焦黑孔洞的阵眼旁边。
他肋下的刀伤还在渗着血,染红了破碎的玄黑星纹祭袍。
更严重的是阵法反噬带来的内伤,他脸色灰败,嘴角不断溢出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色血液,气息奄奄,已是弥留之际。
然而,当裴昭雪、裴昭明等人拖着疲惫而伤痛的身体,谨慎地围拢过来时,却看到袁客师那双原本充满了狂热与野心的眼睛,此刻并未闭上,而是死死地瞪着那轮清冷的月亮,瞳孔中倒映着月光,却没有任何焦距,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扭曲的笑意。
他似乎感知到了众人的靠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扫过裴昭明,扫过裴昭雪,最后又茫然地望向虚空。
“完了……全完了……”
他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平静,“数十载心血……付诸东流……七星聚阴……太阴引魂……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牵动了伤势,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喷出更多的黑血,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袁客师,”裴昭雪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蹲下身,沉声问道,“你布局多年,残害无辜,究竟还有多少同党?除了你之外,玄鹤卫还有哪些人潜伏在朝中?你们的最终目的,除了复辟前朝,还有什么?”
这是审讯,也是试图在他彻底断气前,挖出更多关于那个神秘组织“玄鹤卫”的线索。
袁客师停止了咳嗽和狂笑,用一种混杂着嘲讽、怜悯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狂热眼神看向裴昭雪,声音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同党?呵呵……你们……永远不会知道……玄鹤卫……无所不在……就像……就像影子……附着在光明的背面……”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回光返照般,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渗人的精光,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你们……以为打败了我……就结束了吗?天真!玄鹤振翅……岂会因一羽之折而坠?真正的……主宰……伟大的……玄鹤主上……万岁!”
“主上……会为我等……复仇!会带领我们……完成……未尽的大业!光复……大梁……万岁!!”
“玄鹤主上……万岁!!!”
这声嘶力竭、充满了无限崇拜与最后忠诚的呼喊,如同垂死野兽的嗥叫,在这寂静的夜空下远远传开,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执念。
喊声落下,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生命力,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口中涌出大股大股的黑色血液,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只有那双瞪大的眼睛,依旧无神地望着夜空,仿佛在期待着他口中那“玄鹤主上”的降临。
“玄鹤主上……”裴昭明低声重复着这个称谓,眉头紧锁。
这是他第一次明确听到这个称呼,显然,这就是玄鹤卫真正的最高首领,是凌驾于所有副使(包括袁客师)之上的、最终极的敌人。裴昭雪站起身,脸色凝重。
袁客师临死前的疯言,虽然未能提供具体的同党名单,但却明确地指出了还有一个更强大、更隐蔽的对手隐藏在幕后。
这预示着,围绕前朝复辟的暗战,远未结束,甚至可能……才刚刚揭开最危险的序幕。
白砚舟走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袁客师的颈脉和瞳孔,确认其已经死亡,沉声道:“他死了。体内有多种剧毒混合的迹象,除了阵法反噬,恐怕他早已在齿间藏了致命的毒囊,眼见事不可为,便服毒自尽,以防被我们生擒拷问。”
苏九看着袁客师的尸体,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为那些死去的无辜者,还是为这个执迷不悟、最终走向毁灭的术士。
她低声道:“至死,他都坚信他那套复辟的梦想,相信那个所谓的‘玄鹤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