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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章 帆影渐远楚天阔 客路初程意未平

晓雾还未散尽,像一层薄纱裹着江面,水汽沾在船檐的竹帘上,凝成细碎的水珠,顺着竹纹往下滴,落在泛着涟漪的江面上,晕开一圈圈浅浅的纹。狗子立在轻舟的船舷边,回头望那渐远的岸——长亭的影子已经缩成了一抹淡墨色,林满仓叔、王婶、李家婶子还有村里的老老少少,还站在亭下,身影模糊,却还能看见有人挥着手,像一点晃动的星子。

他抬手也挥了挥,喉咙里堵得慌,像是塞了把刚摘的桑树叶,涩涩的,又带着点暖。昨儿个夜里,赵氏婶子给他缝了新的布包袱,里头裹着晒干的咸菜、烙得焦香的玉米面饼,还有林满仓叔塞给他的一小袋碎银子,沉甸甸的,压在包袱底,也压在他心上。“到了镇上,先找个稳当的活计,别贪快,也别逞强。”林满仓叔拍着他的肩膀说的话,还在耳边绕着,像江面上的雾,散不去。

“后生,坐吧!这江风凉,站久了要受不住的。”艄公是个满脸皱纹的老汉,摇着橹,橹板划过水面,发出“呀咿”的轻响,打破了江面上的静。他递过来一个粗瓷碗,碗里是温过的米酒,“喝口暖暖身子,这水路长,从咱这渡口到镇上,少说也得走大半天呢。”

狗子接过碗,抿了一口,米酒的醇香混着微辣,顺着喉咙滑下去,稍稍压下了那股子离乡的涩。他找了个船板上的蒲团坐下,把包袱抱在怀里,目光还是忍不住往回瞟。故里的岸线越来越淡,青瓦白墙的村落隐在雾里,只看得见村口老槐树的一抹深绿,像他从小到大刻在心里的印记,怎么也抹不掉。

他想起昨儿个晌午,村里的人都来给他饯行。王婶蒸了他最爱吃的咸菜包子,李家婶子塞了一包晒干的桑葚干,老周叔拎着一坛米酒,说“出门在外,别亏了自己,能喝口热的就别喝凉的”。林满仓叔带着他去了自家的秧田,指着那片长得旺实的嫩秧说:“你走了,叔照样把这些秧侍弄好,等你回来,准能吃上新米。”那会儿他没哭,只觉得心里烫得慌,如今离了岸,眼泪却差点涌上来,他赶紧别过脸,抹了抹眼角,怕艄公看见笑话。

艄公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慢悠悠地摇着橹,开口道:“后生是头一回出门吧?我跑这水路几十年,见多了离乡的人,起先都是这般不舍,等到了外头,见了世面,就又不一样了。”

狗子点了点头,摩挲着包袱上的针脚——那是赵氏婶子连夜缝的,针脚密密的,带着家常的暖。“我去镇上找活计,想挣点钱,给家里添点东西,也想看看外头的样子。”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点少年人的怯,又藏着点盼。

“好样的!”艄公笑起来,露出豁了的牙,“咱庄户人家的娃,脚踩实了地,走到哪都不怕。镇上虽比村里热闹,却也讲究实在,你肯下力,不愁没饭吃。”

江雾渐渐散了,日头从东边的云层里钻出来,洒在江面上,碎金似的晃眼。船行过一片芦苇荡,芦苇长得一人多高,风一吹,齐刷刷地晃,发出“沙沙”的响,像村里田垄上的秧苗在晃。狗子看着芦苇荡里惊起的水鸟,扑棱着翅膀飞远,忽然想起小时候和村里的伙伴在芦苇荡里摸鱼的光景——那会儿天热,脱了鞋踩在软乎乎的泥里,摸上来的鲫鱼炖了汤,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这芦苇荡里的鱼多,前儿个我还摸了几条大的,给孙儿炖了汤。”艄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笑着说,“镇上的鱼虽多,却不如咱这江里的鲜,你要是想家了,就买条鱼炖炖,权当解解乡愁。”

狗子笑了笑,心里的涩淡了些。他从包袱里摸出一个玉米面饼,掰了一半递给艄公:“叔,你尝尝,这是我婶子烙的,香得很。”

艄公也不推辞,接过来咬了一大口,饼的焦香混着玉米面的甜,在嘴里散开。“还是庄户人家的吃食实在,镇上的点心看着花哨,却没这股子麦香。”他咂咂嘴,又摇起了橹,船行得稳,江风裹着水汽,吹在人身上,不热,反倒舒坦。

船行了约莫两个时辰,路过一个小渡口,渡口边有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还有提着竹篮的妇人,叽叽喳喳的,添了几分烟火气。艄公停了橹,说要歇口气,顺便给船添点水。狗子下了船,站在渡口的青石板上,往四周望了望——这渡口比村里的渡口大些,有卖茶水的小摊,还有摆着瓜果的担子,红的桃,绿的瓜,看着就喜人。

“后生,渴不?叔请你喝碗凉茶。”艄公走到茶水摊前,喊了两碗凉茶,摊主是个手脚麻利的大娘,用粗瓷碗盛了凉茶,碗里飘着几片薄荷叶,看着就清凉。

狗子喝了一口,凉茶的清苦混着甜,压下了赶路的乏。他看见渡口边有个卖竹编的老汉,编的竹篮、竹筐,纹路细密,和村里老手艺人工的一样好。他想起林满仓叔的竹筐破了个洞,便走过去,问了价钱,买了个新的小竹筐,想着等回来的时候带给叔。

“你这后生,倒是念旧。”艄公见他买了竹筐,笑着说,“出门在外,心里装着家里人,就不会走偏。”

狗子把竹筐抱在怀里,点点头。他知道,自己走再远,根还在村里,在那片种着秧苗的田垄上,在那些笑着喊他“狗子”的乡亲们身上。

重新上船,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江面上的风也热了些。艄公摇橹的节奏慢了些,偶尔会哼几句当地的小调,调子慢悠悠的,混着江水的声响,像一首温柔的歌。狗子靠在船舷上,看着江面上来往的船只——有载着货的大船,船工喊着号子,声音洪亮;也有和他坐的一样的轻舟,载着走亲访友的人,说说笑笑。

他想起林满仓叔说的话,“外头的世界大,别只顾着看新鲜,要学着看人,学着做事”。他把这些话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像把种子埋进土里,等着生根发芽。

船行至午后,远远地能看见镇上的轮廓了——青灰色的城墙,高耸的门楼,还有错落的屋宇,比村里的房子高,也密。狗子的心跳快了些,既紧张,又期待。他整理了一下包袱,把沾了灰的衣角拍了拍,像是要以最好的样子,走进这片陌生的天地。

“快到了。”艄公停下橹,用手抹了抹额角的汗,“前面就是镇上的码头,我送你到那,就该往回走了。”

狗子站起身,从包袱里摸出碎银子,要给艄公费。艄公摆了摆手:“不用多给,按常价来就成。咱庄户人,不占人便宜,也不让人吃亏。”

狗子犟不过,只好多塞了几个玉米面饼给他:“叔,这些饼你带着路上吃,谢你一路照应。”

艄公接过饼,揣进怀里,笑:“你这娃,倒会疼人。到了镇上,要是遇着难处,就问问码头边的老船工,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就帮。”

船靠了岸,码头边人来人往,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很。狗子拎着包袱,抱着竹筐,下了船,回头冲艄公挥了挥手。艄公也挥了挥手,摇着橹,轻舟慢慢驶离码头,往江的上游去,往他故里的方向去。

狗子站在码头上,看着轻舟的帆影越来越小,最后融进江面的波光里。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混着码头的鱼腥、茶水的清香、还有街边小吃的香气,是和村里截然不同的味道。

他定了定神,攥紧了手里的包袱,往镇上的街巷走去。脚下的青石板路被磨得光滑,走在上面,没有村里泥土路的软乎,却透着一股市井的鲜活。街边的铺子开着,卖布的、卖吃食的、卖农具的,琳琅满目。他看见有卖秧苗的摊子,摆着的秧苗比村里的嫩,却少了点自家侍弄的那份踏实。

走了没多远,他看见一个招工的告示,贴在一家粮行的墙上,写着招帮工,管吃管住,工钱月结。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对着粮行里的掌柜拱了拱手:“掌柜的,我想应聘这帮工的活计。”

掌柜的是个中年汉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身板结实,手上还有常年劳作的厚茧,便问:“庄户人家的娃?会种地,会扛活?”

“会!”狗子点点头,声音响亮,“我在家种过秧,收过稻,啥重活都能干,也能吃苦。”

掌柜的笑了笑:“成,先试工三天,要是手脚麻利,就留下来。咱粮行缺的就是你这般肯下力的。”

狗子心里松了一口气,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他跟着掌柜进了粮行,后院有几间空着的厢房,掌柜的指了一间:“你就住这,先把东西放下,晌午先吃口饭,下午跟着伙计们搬粮。”

狗子放下包袱和竹筐,看着简陋却干净的厢房,心里有了点底。他走到窗边,往窗外望,能看见远处的江面,江面上的船来来往往,像他此刻的心情,忐忑,却又带着无限的可能。

晌午的饭是糙米饭配着青菜豆腐,虽不如家里的红薯粥香甜,却也管饱。和他一起吃饭的伙计们都是和他差不多大的后生,有本地的,也有外乡来的,聊起天来,倒也热络。有人问他从哪来,他说“江上游的小村子”,有人问他为啥来镇上,他说“想挣点钱,让家里的日子好点”。

下午,他跟着伙计们搬粮,麻袋装的稻谷沉甸甸的,他咬着牙,一趟趟地搬,额角的汗淌下来,滴在地上,像落在村里田垄上的汗一样,实实在在。伙计们见他肯下力,也乐意搭把手,有人教他怎么搬粮省力气,有人跟他说镇上的规矩,他都一一记在心里。

日头渐渐往西沉,落工的时候,掌柜的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手脚挺麻利,明儿个接着来。”

狗子咧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心里的甜盖过了累。他走到码头边,看着西沉的日头,把江面染成了橘红色。他想起村里的此刻,林满仓叔该在田埂上溜达,看看秧苗,赵氏婶子该在灶房里忙活,炊烟该升起来了,混着饭菜的香,飘在村落的上空。

他从包袱里摸出一个桑葚干,放进嘴里,甜滋滋的,是家里的味道。他知道,这只是他客路的第一步,往后还有很多苦要吃,很多路要走,但他不怕。就像林满仓叔说的,脚踩在泥里,心贴着地,走到哪都不会亏。

江风吹过来,带着暮色的凉,他往粮行的方向走,脚步稳当当的。帆影已经远了,故里也远了,但他心里的那片田垄,那片桑园,那些笑着的脸庞,却从未走远。客路初程,意虽未平,却也揣着满心的盼头,一步一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