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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透,整座京城已经醒了。

并非被钟鼓楼的晨响惊醒。

而是被一种无声的、绷紧到断裂前的恐惧所扼住了咽喉。

数千名太学生,一身刺眼的孝白,头扎白布,像一条条从坟墓里涌出的白色尸河,从城中各处流向午门。

他们神情肃穆,嘴唇翕动,念诵着圣人文章,不像去观礼,倒像是集体奔丧。

傅庭站在人群的阴影里,看着这壮观的白色浪潮,沟壑纵横的老脸浮现出病态的满足。

他身侧,一个被仆人架住的猥琐男人,正努力挤出眼泪,演练着台词。

此人便是林有德,傅庭花重金从苏州请来的、黛玉的远房族叔。

这是傅庭的杀招。

他要用儒家最锋利的刀——伦理与血缘,在万众瞩目下,把林黛玉活活钉死。

然而,当这股白色洪流冲到午门广场,所有人都僵住了。

广场东侧,不知何时,已汇聚了另一片无边无际的人海。

那是一片由灰、褐、土黄构成的海洋。

数万流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被红莲卫的兵士组织得队列分明。

他们没有哭,没有闹。

只是安静地坐着。

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个正在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

广场中央,一排排巨大的铁锅炖煮着肉汤,翻滚的白汽裹挟着浓郁的肉香,霸道地冲散了清晨的寒意。

穿白大褂的医者穿行其间,分发药片,为孩童处理溃烂的伤口。

承天门城楼一侧,一面巨型光幕,正循环播放着影像。

画面里,是昔日的“鬼见愁”——垃圾成山,污水横流,皮包骨的孩子在泥泞里翻找着看不清模样的食物。

一个蜷在墙角的老人,身体慢慢僵硬,再无声息。

画面猛地一转。

钢铁巨兽发出咆哮,推平了肮脏的棚屋。

白色的消毒药水喷洒如雾。

一座座崭新、整洁的板房拔地而起。

人们在净水设备前排着长队,用颤抖的手接住清水,脸上是恍如隔世的茫然与狂喜。

影像的最后,定格于探春那张英气逼人的脸。

她站在新建的安置点前,声音透过广场上的扩音装置,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有人说,我们破坏规矩。”

“是的,我们破坏的,是让你们活活饿死病死,却还要粉饰太平的规矩。”

“有人说,我们挑战传统。”

“是的,我们挑战的,是只知叩拜冰冷牌位,却无视万民生死的传统。”

“今天,我们把选择权交给你们。”

“你们可以选择相信那些让你们跪下哭泣的圣人教条。”

“也可以选择,相信这些能让你们吃饱穿暖的馒头与钢铁。”

“明月岛,不承诺虚无的来世。”

“我们只保证,每一个愿意用双手创造价值的人,都能有尊严地,活在当下。”

光幕前的流民们,泪水无声地淌过沟壑纵的脸颊。

他们不识字,不懂大道理。

但他们知道,手里的馒头是热的。

治好孩子腹泻的药是真的。

那能遮风挡雨的屋子,也是真的。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忽然朝着城楼上那道白衣身影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一个。

两个。

成千上万。

灰褐色的海洋,如潮水般跪倒。

没有哭声,却比任何哭声都更振聋发聩。

那群白衣胜雪的太学生们,彻底懵了。

他们准备了满腹经纶,准备用道义与眼泪将林黛玉淹没。

可此刻,他们的眼泪,在数万人的馒头面前,显得那么虚伪,那么可笑。

他们哭祖宗。

对面的人,感恩活命。

谁重,谁轻?

傅庭的脸,一瞬间灰败下去,像是风干了百年的橘皮。

他精心筹谋的“文的阅兵”,在这场沉默而宏大的“民的阅兵”面前,被碾成了齑粉。

他输了。

输得,连底裤都没剩下。

就在这时,午门城楼,钟鼓齐鸣。

亲政大典,开始。

小皇帝身着十二章纹龙袍,在黛玉陪同下,走上城楼。

他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俯瞰着城下泾渭分明的两片人群,看着那面巨大的光幕,一股从未有过的豪情在胸中炸开。

“林太傅,你赢了。”他低语。

黛玉的视线,却穿过他,落向傅庭身后的某个阴影。

“表演,才刚开场。”

她话音未落,太学生的人群中,骤然爆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正中小皇帝身前的一名侍卫!

那侍卫胸口炸开一团血雾,惨叫着从城楼上直挺挺地摔了下去。

紧接着,四面八方,数十支箭矢发出尖啸,目标直指龙袍加身的小皇帝!

“护驾!”

“有刺客——!”

广场瞬间鼎沸。

傅庭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抽搐。

成了。

这是他最后的杀招——嫁祸。

只要皇帝死在这里,他就能将“弑君”的罪名,死死扣在林黛玉头上。

届时,京营、禁军,天下兵马,将有最正当的理由,将她撕成碎片!

然而,他预想中红莲卫拔枪乱战的场面,没有出现。

黛玉甚至没动。

她只是抬起手,在空中,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咻——!

一道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从远处的太和殿殿顶传来。

傅庭骇然抬头。

他只看到一道微不可见的火线,以超越理解的速度,精准地射入太学生人群后方的一座钟楼。

下一秒。

轰隆——!!!

巨响震彻天地。

整座钟楼在瞬间炸成一团冲天而起的火球,砖石如雨,爆散四射。

几个刚刚射出箭矢的黑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烈焰与冲击波彻底吞噬,化为飞灰。

广场上,所有人,包括傅庭,都被这宛如天谴的景象,骇得肝胆俱裂。

那是什么?

天雷?

水溶的身影出现在黛玉身侧,手持一个奇特的通讯器,语气冰冷:“狙击组,任务完成。目标已清除。”

黛玉的目光,越过下方混乱的人群,精准地钉在傅庭那张因恐惧而彻底扭曲的脸上。

她转向小皇帝,声音不大,却通过扩音装置,清晰地送入每个人的耳中。

“皇上,看来有些旧时代的垃圾,不甘心被清扫。”

她微微抬起下巴,清冷的目光扫过全场。

“那么,作为您亲政的贺礼,我便帮您,做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她对身后的熙凤,递了一个眼色。

熙凤心领神会,扭着腰肢走到台前,打开一份崭新的文件,对着扩音器,用她那又娇又脆,偏偏带着戏谑的嗓音,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阁首辅傅庭,结党营私,意图谋逆,着即革职,抄没家产,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兵部尚书孙绍宗,附逆作乱,斩立决!”

“左都御史陈敬……”

一串长长的名单,从熙凤的红唇中吐出。

每一个名字,都曾是这座城里的一方山岳。

此刻,它们只是一串冰冷的罪名,和一个无可挽回的结局。

傅庭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他终于明白。

林黛玉从没想过要跟他“斗”。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挖坑,在撒饵,在等他得意洋洋地跳进来,打出所有底牌。

然后,用最绝对、最蛮横的力量,将他和他守护的那个世界,一起轰成渣。

城楼上,黛玉走到小皇帝身边。

她指着广场上那片钟楼废墟,又指着那片跪地感恩的流民。

“皇上,你看。”

“毁灭与创造,从来都是一回事。”

“这,就是我送给你的,贺礼烟火。”

小皇帝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再看看黛玉那张被火光映照的脸,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战栗。

是恐惧。

更是兴奋。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大周的天,真的变了。

而他,将是这个新时代里,最尊贵,也最孤独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