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永恒的嘈杂与迷离光影中，“声波”KtV依旧是最特殊的所在。
超声波屏障过滤了大部分令人不安的嘶吼和杂乱能量，只留下经过调试的音乐和醉生梦死的喧嚣。
黎月辉斜靠在三楼的私人包厢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烟。
亮片吊带在变幻的灯光下闪烁，破洞牛仔裤包裹的长腿随意交叠。
她正漫不经心地听着手下汇报周边地区的物资流动异常，心思却飘在别处。
突然，包厢那扇特殊材料制成、足以抵挡小型能量冲击的门被毫无征兆地敲响了。
节奏平稳，力度适中，与地下城常见的粗鲁或鬼祟截然不同。
黎月辉眉头微挑，对汇报者挥了挥手，那人立刻噤声退到阴影里。
她按灭了烟，坐直身体，一个眼神，守在门边的保镖警惕地拉开一条缝。
门外站着的，是安眠。
一身执判官的标志性装扮——白衬衫黑短裤，黑色短发下是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
他站在那里，与周围迷幻堕落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滴清水落入了沸腾的油锅。
黎月辉那张总是带着慵懒与算计的漂亮脸蛋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几乎无法掩饰的错愕。
安眠？那个常年待在中心基地楼顶层温室里、被基地高层视为最无害最稳定的执判官安眠？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独自一人？
她迅速调整表情，挥退保镖，亲自拉开了门，脸上重新堆起那种恰到好处的、带着三分惊讶七分欢迎的笑容：“哎呀呀，这是什么风把安眠执判官吹到我这小地方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
安眠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仿佛只是来邻居家串门，好奇地打量了一下装修奢华的包厢，语气温和：“黎老板客气了，你这‘声波’ktv可是地下城的名片，不是什么小地方。”
“执判官大驾光临，是我怠慢了。”黎月辉示意他坐下，亲自倒了一杯色泽纯净的蒸馏水推过去——
她这里自然有好酒，但给执判官上酒？那太蠢了。
“不知安眠执判官今天来，是公务，还是......私事？”她试探着，心里飞快盘算着各种可能。
难道是基地要对地下城有大动作？还是之前和季寻墨那小子交易的事情暴露了？
安眠接过水杯，道了声谢，笑容不变：“算是半公半私吧。主要是基地近期有个......嗯，比较特别的研发项目，需要一些不太方便在正规渠道获取的特殊金属和加工配件。”
他放下水杯，从制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好的清单，轻轻推到黎月辉面前。
黎月辉保持着笑容，拿起清单展开。
目光扫过上面列出的物品名称和规格要求，她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清单上的东西，并非军火管制类，但无一不是精度要求极高、产量稀少、且大多属于旧世纪精密仪器或高端合金领域的材料。
其中几样，甚至涉及到能量传导领域的特种合成物。
这些东西，正规渠道极难批量获取，也容易被追踪，但在暗流涌动的地下城黑市，只要出得起价钱，总能找到门路。
“这些东西......”黎月辉放下清单，指尖点了点，“可不常见，价钱嘛......”
“价钱好商量。”安眠依旧笑眯眯的，“项目经费还算充足。而且，我们需要的不仅是货物，还有......渠道的隐蔽性，以及后续可能的小规模、高精度加工能力。我听说，黎老板这里，不仅能唱歌，还能解决很多‘特别’的需求？”
黎月辉心下凛然。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采购了，这是要在她这里建立一条隐秘的生产线雏形。
执判官亲自出马，绕过基地正规体系，这意味着项目本身见不得光，或者，至少不能完全暴露在现有高层的目光下。
她的心思电转。风险和利益同样巨大。帮了，就等于和执判官，至少是和安眠代表的这股势力，绑上了一条隐秘的线。
不帮，可能得罪执判官，也错过一个深入了解基地核心秘密的机会。
“安眠执判官真是找对人了，”黎月辉笑容加深，眼底却是一片冷静，“这些东西，我确实有些门路能搞到，加工嘛......也能想办法。不过，您也知道，地下城有地下城的规矩，风险也......”
“安全方面，我们会提供必要的保障。”安眠接口道，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具体的交接方式、地点、时间，我们的人会和你单线联系。定金和首批需求，三天内到位，如何？”
干净利落，既不拖泥带水，也没留下多少讨价还价的余地。
黎月辉知道，这不是商量，这是一项带着善意的“合作邀请”，但本质上仍是命令。
她拿起酒杯，隔着晶莹的杯壁看着安眠温和无害的笑脸，最后也绽开一个同样无懈可击的笑容：“执判官都亲自上门了，这个面子，我黎月辉怎么能不给？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安眠也端起水杯，和她虚碰了一下，将杯中水一饮而尽，然后起身，“那我就不多打扰黎老板做生意了。期待你的好消息。”
他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仿佛真的只是来谈了一笔生意。
包厢门重新关上，隔绝了外面廉价的音乐声。
黎月辉脸上的职业笑容瞬间垮掉，她把自己摔进沙发，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才对着空气懒洋洋道：“都录下来了？”
阴影里传来打火机滑开的轻响，贺星泽从暗处走出来，银灰色的短发在迷离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没立刻回答，先走到她面前，极其自然地俯身，抽走了她指间刚点燃的烟。
就着她含过的滤嘴吸了一口，然后才将微型录音装置丢在茶几上。
“不然呢？”他声音带着点刚吸完烟的微哑，径直在她身边坐下，长腿一伸，几乎要碰到她的，“你以为我像你手下那些废物，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黎月辉眯着眼看他抢烟的动作，也不恼，反而嗤笑一声，伸手用指尖戳了戳他结实的小臂：“能耐了啊。执判官的生意都敢录，不怕安眠那笑面虎把你那点老鼠窝一锅端了？”
贺星泽抓住她作乱的手指，没用力，只是虚握着，拇指在她虎口不轻不重地摩挲了一下。
嘴角扯起那抹惯常的、带着点讥诮的弧度：“端了也好，正好去你楼上蹭住。反正黎老板生意做得大，多养个吃软饭的也不差。”
他另一只手拿起那张清单，扫了一眼，眉头都没动，“东西不难搞，但这单生意......啧，执判官的钱，烫手。”
“烫手也得接。”黎月辉抽回手，拿回自己的烟，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眼神在烟雾后变得锐利而玩味。
“安眠亲自下场......这浑水，不蹚也得蹚了。让你手下那些‘老鼠’最近把招子放亮点。”
贺星泽没应声，只是往后一靠，闭上了眼，仿佛刚才那句“烫手”的警告不是他说的。
包厢里只剩下烟雾无声缭绕，和两人之间那种既亲密又充满算计的寂静。
“另外...
让加工厂的‘老鼠’们最近把眼睛擦亮点，看看有没有什么陌生的虫子溜进去。”
“已经在做了。”贺星泽平静地说，“不过，我建议你别抱太大希望。执判官那边，手段恐怕更狠。”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就在安眠踏入声波KtV正门，吸引了所有明处暗处目光的同时。
地下城错综复杂、管道密布的通风系统深处，以及“声波”KtV外围几处看似寻常的霓虹灯牌和排水口内部。
几个比米粒还要微小、几乎与背景完全融为一体的纳米级摄像头，被一只稳定、灵巧、戴着露指手套的手，悄无声息地安装在了最关键的位置。
那只手的主人如同融化的影子，在通风管道的钢架上移动，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连能量波动都收敛到近乎于无。
贺锦言完成最后一处安装，如同夜行的猫一般轻盈落地，对着隐藏在衣领下的微型通讯器吹了个短促而几不可闻的口哨。
地上，某处能够俯瞰KtV后巷的废旧公寓楼里，楚珩之站在布满灰尘的窗前。
海蓝色的眼眸透过高倍狙击镜，冷静地观察着KtV后门以及附近几条关键巷道的动静。
他身边的仪器屏幕上，正清晰地接收并处理着贺锦言刚刚安装的那些摄像头传回的实时画面。
同时，一个高灵敏度的定向拾音器，将KtV三楼那间包厢及其附近区域的可疑声波，源源不断地录入加密存储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