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训练场的照明系统已切换至夜间模式。
偌大的场地空无一人,只有清洁机器人发出细微的嗡鸣声,沿着预设轨道滑行。
宿凛刚刚结束了对几个重点苗子的额外指导,正准备返回总部。
他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酸胀的手臂,冰蓝色的瞳孔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他敏锐地察觉到入口处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能量波动——一种他熟悉却又带着无形压迫感的频率。
他转过身,看到江墨白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场地边缘,一身黑色制服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双深灰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淡的微光。
宿凛脸上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化为恭敬又不失亲切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呀,江执判,您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江墨白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平静地扫过空旷的训练场:“路过,看看。”
两人并肩在场边缓慢踱步,脚步声在寂静中回响。
宿凛简要汇报了几句新生的训练情况和几个有潜力学员的表现,江墨白沉默地听着,偶尔“嗯”一声。
直到走到场地最偏僻的角落,靠近器械存放区的阴影下,江墨白才停下了脚步。
这里远离主要通道,监控探头也有一个微小的死角。
“有一个项目,”江墨白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需要你的评估。”
宿凛神色一凛,收起了方才的寒暄姿态,冰蓝色的眼眸专注地看向江墨白:“您请说。”
江墨白没有解释项目详情,只是从制服内侧取出一个不过指甲盖大小、泛着微弱金属光泽的薄片,递给了宿凛。“握住它,感受。”
宿凛依言接过,将那金属薄片握在掌心。触手微凉,并无特异。
然而,下一秒,江墨白周身那属于执判官独有的、带着∞-1碎片特质的能量场,不再像往常那样收敛,而是如同平静湖面投入石子,温和却清晰地弥漫开来。
几乎是本能,宿凛体内的异能量瞬间产生了应激性的滞涩和微弱的排斥感,这是无数次并肩作战也无法完全消除的、源自能量本质的隔阂。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正准备运转能量抵抗这种不适......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股温和而稳定的波动,自他掌心的金属薄片上悄然扩散,如同无形的涟漪,轻柔地拂过他全身。
那股令他能量核心微微颤动的排斥感,竟在这涟漪的抚慰下,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消融、平息。
不过短短两三秒,那种与执判官近距离接触时固有的、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的能量阻滞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依然能清晰地感知到江墨白能量的强大与深邃,却不再有那种本能想要远离、想要竖起能量壁垒的冲动。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
宿凛冰蓝色的眼眸中瞬间爆发出震惊与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猛地抬头看向江墨白,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发紧:“江执判!这......这是?!”
“有效?”江墨白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寻常的数据。
“有效!”宿凛难掩激动,他反复感受着体内顺畅流转、毫无滞涩的能量,又看向掌心那枚看似普通的金属薄片。
“这简直是......颠覆性的!如果能广泛应用......”他立刻意识到了这其中蕴含的巨大战略价值,以及......可能引发的风暴。
“项目代号‘白噪’,”江墨白言简意赅,“目前绝密。你的评估?”
宿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迅速恢复了作为领袖的冷静:“效果毋庸置疑,若能稳定作用于所有‘异能人’,协同作战效率将提升至少三成,关键时刻能救命。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消息绝不能泄露,尤其是朱盛蓝那边。否则,这技术要么被他们掌控,成为排除异己的工具;要么被他们摧毁。”
江墨白点了点头,对他的判断表示认可。“技术尚不成熟,需要更多数据和实战检验。后续可能需要你提供一些‘可靠’的人选,进行小范围测试。”
“明白。”宿凛郑重应下,他将那枚金属薄片递还给江墨白,冰蓝色的眼眸中已满是坚定,“我会全力配合,确保‘白噪’顺利成长。”
江墨白接过薄片,重新收回。
两人之间没有再多的言语,只是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在日渐汹涌的暗流中,一条新的、坚固的纽带,于此悄然结成。
......
与此同时,基因部部长办公室。
李安刚结束一场冗长的部门会议,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推门而入的是陆絷,他身后跟着沉默的林梣。
陆絷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常服,神色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仿佛只是顺路过来。
“李部长,还没下班?”陆絷随意地打了个招呼,目光扫过李安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关于上次你提交的,关于‘异能人能量暴动早期干预’的补充预算申请,我这边还有几个细节需要再和你确认一下。”
他说着,很自然地走到会客沙发边坐下,林梣则安静地站到了门边,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
李安心领神会,对跟进来的于小朵吩咐道:“小朵,去帮我泡两杯咖啡,用我柜子里那个蓝色罐子的咖啡豆。顺便把门带上。”
于小朵应声离去,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隔断了外界的声响。
当房间里只剩下三人时,之前那点公式化的氛围瞬间消失。
陆絷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低声道:“李部长,你上次暗示的‘那个方向’,有进展了?”
李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加密抽屉里拿出一个平板,快速操作了几下,将其推到陆絷面前。
屏幕上显示的并非什么惊世骇俗的武器设计图,而是一份看似普通的医疗数据分析报告,标题是《关于特定频率能量场对异能人情绪及能量稳定性影响的初步观察》。
报告内容充斥着专业术语和复杂的数据图表,但在几个关键结论处,被李安用红色的下划线标出:
“......观测到特定波段能量场能有效降低实验对象的焦虑指数(平均下降37.2%),并显着平抑因情绪波动引发的能量躁动(能量波动幅度降低约52.8%)......”
“......该效应具备普适性雏形,对不同能量属性的个体均观察到类似效果,暗示其作用机制可能超越常规能量干涉,涉及更深层次的生理-能量协调......”
陆絷飞快地浏览着,他虽然不是顶尖的研究员,但政治家的敏锐让他立刻抓住了核心。他指着那几条被标红的结论,声音压得更低:“这意味着......你们找到了一种方法,可以有效减少‘异能人’因为压力、创伤或者......其他原因导致的能量失控风险?”
“可以这么理解。”李安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
“数据显示,它能提供一个‘缓冲垫’,尤其是在极端环境下,或许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牺牲。”
她刻意避开了“执判官”、“排斥”等敏感词,将重点放在了“降低伤亡”、“稳定情绪”这些陆絷派系最能接受,也最关心的层面上。
陆絷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陷入了沉思。
他太清楚这份报告的价值了。如果真如李安所言,这不仅是一个医疗突破,更是一个强大的政治工具——
能够切实保护他一直以来致力守护的“个体生命”,尤其是在与朱盛蓝派系就“牺牲少数论”激烈争论的当下。
“数据来源可靠吗?样本量如何?”他追问,语气严肃。
“初期数据来自高度受控的实验室环境,样本量有限,但效果显着且可重复。”李安回答得滴水不漏,“但要进一步验证和优化,需要更多资源,以及......更安全的研究环境。”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
这时,于小朵端着两杯咖啡敲门进来,短暂的沉默降临。
直到于小朵再次离开,陆絷才端起咖啡,轻轻呷了一口,仿佛在品味咖啡的醇香,又像是在权衡利弊。
半晌,他放下杯子,看向李安,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着与决断:“这份报告很有价值,李部长。关于预算和......研究环境的安全性问题,我会在下次高层会议上重点提出。有些事情,确实需要未雨绸缪。”
他没有明说,但李安知道,陆絷已经接下了这根橄榄枝,并承诺会在他的层面上,为“白噪”项目提供一层必要的政治掩护。
“那就多谢陆委员了。”李安微微颔首。
情报已经传递,同盟初步达成。
两人又就一些无关紧要的预算细节讨论了几句,陆絷便起身告辞,带着林梣离开了办公室。
李安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陆絷的座驾车消失在基地的车流中。
她知道,将“白噪石”的秘密透露给陆絷是一场赌博,但面对朱盛蓝日益紧迫的威胁,她必须为这项可能改变未来的技术,寻找更多的护身符。
夜色渐浓,基地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星辰,照亮着隐藏在光明之下的博弈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