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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素描本,林焰没有再藏回去。

它就放在窗边那个简陋的画架旁,与那些廉价的颜料管和秃了毛的画笔摆在一起,仿佛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画具。炭笔也插在旁边的旧铁罐里,随时可取用。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战,也是一种极致的试探。

林焰照常去美术学院旁听,照常在画材店打工,照常在黄昏时分穿过那条老街回出租屋。他的生活轨迹规律得如同钟摆,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只是,他的感官始终处于一种高度警觉的状态,像一张无形的蛛网,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震动。

他开始在素描本上画画。不再是第一页那种混乱的宣泄,而是冷静的、带着观察意味的速写。画窗外电线杆上停歇的麻雀,画楼下小吃摊升腾的蒸汽,画美术学院里那些专注而充满朝气的年轻面孔,也画他自己在破旧镜子里的、模糊的倒影。

他的笔触依旧带着 raw (原始)的力量,但多了一种之前没有的、冷眼旁观的疏离感。他在用这种方式记录,也在用这种方式……等待。

他在等那个寄来素描本的人,给出下一个信号。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林焰被一阵急促的雨声惊醒。西北的秋雨来得猛烈,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像是无数只手在焦急地叩击。

他坐起身,没有开灯,在黑暗中听着雨声。屋内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车灯,将室内物体的轮廓短暂地照亮一瞬。

就在这时,他放在枕边的、那个用于联系顾聿的一次性手机,屏幕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没电了。这个手机他很少使用,电量本就不多。

几乎是同时,他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不同于雨声的响动。像是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很轻,但在这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焰的心脏骤然收紧。他悄无声息地溜下床,赤脚走到窗边,隐藏在厚重的窗帘后面,小心翼翼地撩开一条缝隙,向下望去。

雨幕滂沱,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马路对面,没有熄火,车灯也暗着,像一头蛰伏在雨夜中的野兽。车型很普通,看不出任何特别。

但林焰的直觉在疯狂叫嚣——是冲他来的。

是谢云深吗?他终于要收网了?

还是……那个寄素描本的人?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单薄的睡衣。他死死盯着那辆车,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滞。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雨声依旧喧嚣,那辆车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里面的人也完全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这种静止的对峙,比直接的冲突更让人窒息。它像是在比拼耐心,考验着谁的神经先绷断。

林焰紧紧攥着窗帘的手指关节泛白。他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样被动地等下去。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没有去开灯,而是径直走到窗边的画架前,摸黑抓起了那本素描本和一支炭笔。他凭着感觉,翻到一页空白,然后用力地、几乎是发泄般地在纸上涂抹起来。

他画不出具体的形象,只画感觉——那种被窥视、被围困、在黑暗中无处可逃的窒息感。粗黑的线条在纸面上疯狂地交织、缠绕、冲撞,如同他此刻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不知道自己在画什么,也不知道画给谁看。他只是凭着本能,将所有的恐惧、愤怒和那点不肯屈服的倔强,都倾注在了笔尖。

画完了,他喘着粗气,将那张画从本子上撕了下来。然后,他走到窗边,再次撩开窗帘。

那辆黑色的轿车,依旧停在原地,如同凝固的雕塑。

林焰看着那辆车,又看了看手中那张涂满了混乱与挣扎的画纸。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

他猛地推开窗户!

冰冷的雨水夹杂着劲风瞬间灌了进来,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脸颊。他没有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张皱巴巴的画纸,朝着楼下那辆黑色轿车的方向,用力扔了出去!

画纸在狂风中翻滚着,像一只折翼的黑蝶,很快被雨幕吞噬,无声无息地坠落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距离那辆车还有一段距离。

做完这一切,林焰迅速关紧窗户,拉好窗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在干什么?

他疯了吗?

这无疑是在暴露自己!是在告诉对方,他就在这里,他感受到了威胁,他在反抗!

可是,他别无选择。他受够了这种无声的折磨,受够了活在未知的恐惧里。他宁愿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去捅破那层窗户纸,去逼那个藏在暗处的人现身!

他坐在地上,在黑暗和雨声中,等待着回应。等待着楼下的车门打开,等待着脚步声逼近,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几分钟后,他听到楼下传来了引擎发动的声音。很轻,但在雨声中依旧清晰。那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启动,调转方向,驶入了茫茫雨幕,消失不见。

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那张被雨水浸透、糊成一团墨黑的画纸,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街道上,很快被更多的雨水冲刷、带走,不留一丝痕迹。

林焰怔怔地坐在地上,直到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微弱的灰白,雨势渐歇。

没有抓捕,没有对峙,没有他预想中的任何结果。

对方只是来……看了一眼。然后,在他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比直接的冲突,更让他感到不安。

谢云深到底想干什么?他是在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吗?还是在用这种方式,一点点消磨他的意志,让他最终崩溃,主动回到那个牢笼?

林焰蜷缩起身体,将脸埋进膝盖。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愤怒,交织在一起。

他意识到,这场逃亡,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漫长和艰难。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权势滔天的男人,更是一种无孔不入的、精神上的碾压。

但,那张被他扔出去的、代表着反抗的画纸,虽然消失了,却仿佛在他心里留下了点什么。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

无论如何,他不会再回去。

这场试探,没有赢家。但他知道,战争,已经以另一种形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