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外,黑压压站着一片迎接的队伍。
为首一人身着旧秦将军甲胄,面容憔悴,眼神中透着难以掩饰的落寞。
章邯。
这位曾经威震天下,带着刑徒军与起义盟军交战的秦朝最后名将,此刻如同霜打的枯草,挺直的脊梁下是掩不住的颓唐。
赵戈策马至城门前,章邯单膝跪地,声音干涩:“降将章邯,恭迎大王入城。”
他的身后,一众秦军旧部齐刷刷跪倒,甲胄碰撞之声清脆而沉重。
赵戈下马,扶起章邯:“章将军请起。将军守土有功,何须如此大礼。”
章邯起身,目光与赵戈一触即分。
眼神中有太多东西,不甘、羞愧、疲惫,还有几乎难以察觉的怨恨。
“城内已备好行宫,请大王入城。”章邯侧身让路,动作标准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的仪式。
咸阳街道两旁站满了百姓,大多面无表情,只是默默注视着这支新的征服者队伍。
赵戈注意到,街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章邯旧部站岗。这些士兵虽然穿戴整齐,但眼神空洞,仿佛只是执行命令的躯壳。
“章将军治军严谨。”赵戈忽然开口。
章邯苦笑:“败军之将,不敢当此赞誉。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入宫途中,刘邦策马靠近赵戈,低声道:“章邯此人,可用但不可信。他曾降项羽,又降我,如今心志已颓,难堪大用。”
赵戈不置可否:“你觉得该如何安置?”
刘邦眼底精光一闪:“关外诸郡尚需守将,不如将他调离咸阳,既全了他的体面,又免生后患。”
赵戈看了刘邦一眼,微微一笑:“沛公考虑周全,就依你之言。”
咸阳宫虽经战火,主体建筑尚存。
赵戈进驻始皇帝处理政务的偏殿,这里规模稍小,但胜在布局严谨,防卫森严。
当夜,咸阳宫中灯火通明。
接风宴设在大殿,文武分列左右。
赵戈坐于主位,刘邦居左首,韩信居右首,其余按官职依次排列。
章邯坐在末位,独自饮酒,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酒过三巡,刘邦起身举杯:“今日重返咸阳,感慨万千。昔年我等为入关对决于灞下,至今思之,犹在昨日。然大王神武,一统天下,开创汉朝,实乃天命所归。邦敬大王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附和。
赵戈饮尽杯中酒,目光扫视众人:“咸阳虽好,终是旧朝故都。新朝当有新气象。三日后,我将在正殿举行大朝会,确立新制,颁布新政。”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魏咎等老贵族交换着眼神,曹参、卢绾等人则看向刘邦。
韩信专注地切割着面前的肉食,仿佛对一切漠不关心。萧何轻咳一声,张良则羽扇轻摇,面带微笑。
章邯忽然站起身,身形微微晃动,显然已饮了不少酒。
“章将军有何事?”赵戈问。
章邯深吸一口气,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末将有一事相求。”
“请讲。”
“末将年老体衰,不堪驱驰,恳请大将军准许末将卸甲归田,回老家安度残年。”章邯说完,深深一躬。
殿内一片哗然。
谁都没想到,章邯会在这个场合提出辞官。这无异于当众打新朝的脸面。
刘邦脸色一沉,正要开口,赵戈却抬手制止了他。
“章将军今年不过四十有六,何言年老?”赵戈缓缓道
“将军戎马半生,经验丰富,正是为国效力之时。”
章邯苦笑:“败军之将,屡降新主,有何颜面再立于朝堂?恳请大王成全。”
赵戈沉默片刻,忽然道:“我已了解将军的战报。巨鹿之战,将军血战数月,若非朝中赵高掣肘,粮草不济,胜负犹未可知。”
章邯浑身一震,抬头看向赵戈,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么多年来,所有人记住的都是他章邯的投降,是他葬送了秦军主力。从未有人提起,他在巨鹿坚持了多久,付出了多少。
“将军的才能,不该埋没于田园。”
赵戈继续道,“但沛公说得对,咸阳乃是非之地,将军留在这里确实不妥。”
他站起身,走到章邯面前:“陇西郡地接匈奴,民风彪悍,急需一员大将镇守。我欲请将军出任陇西太守,整军经武,卫我边疆,将军可愿?”
殿内再次哗然。
陇西虽偏远,却是边防重镇,太守之位权重一方。赵戈不仅没有贬斥章邯,反而予以重任,这出乎所有人意料。
章邯愣在原地,嘴唇微微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邦眼中尽显阴霾,但很快换上笑容:“大王爱才之心,令人敬佩。章将军,还不谢恩?”
章邯终于回过神来,单膝跪地,声音哽咽:“末将...末将何德何能...”
“将军之才,我深知。”
赵戈扶起他,“去吧,三日内赴任。陇西的百姓和将士,就托付给将军了。”
宴席散去后,赵戈回到寝宫,陈平已在等候。
“大王,章邯之事...”陈平欲言又止。
“你觉得不妥?”
“章邯连降三主,心志已变,恐难忠心。”
赵戈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咸阳宫夜景:“正因为他连降三主,才更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人在低谷时给予信任,往往能换来意想不到的忠诚。”
他转身道:“何况,陇西远离权力中心,章邯在那里翻不起大浪。而他的军事才能,正是防御匈奴所需要的。”
陈平恍然:“大王深谋远虑。”
“不说这个了。”
赵戈神色严肃起来,“影蛇那边,可有什么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