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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黄浦江的潮声 > 第126章 摇不碎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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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安寺路的“聚财赌坊”,骨牌碰撞的脆响混着雪茄的烟雾,在鎏金吊灯下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赌桌前的人眼睛瞪得像铜铃,指节捏得发白,连呼吸都跟着骰子的转动发紧。可今儿这喧闹却被枪声劈成了两半——穿黑西装的汉子正用枪托砸赌桌,象牙骰子滚了满地,被皮靴踩得粉碎,像堆被碾碎的骨头。

杜月笙站在对面的咖啡馆露台,指间转着枚银质打火机,火苗窜起时映出他眼底的冷。这打火机是赌坊老板柳先生送的,当年他帮柳先生识破了千术骗局,柳先生说“赌桌上见人心,赌场里藏江湖”,现在却只能看着柳先生被按在“公平竞技”的牌匾前,肩胛骨被钉进根铁钉子,血顺着檀木牌往下淌,在“平”字的最后一笔积成个黑团。

“带头的是‘千手佛’,”阿笙往咖啡杯里扔了块方糖,糖块融化的速度比平时快了半分,“原是赌坊的荷官,当年用偷换的骰子赢走了三个富商的家产,被柳先生废了左手三根手指赶出去。现在靠着76号的李士群,带着人回来抢赌坊,说要改成‘皇军情报站’,用赌局套取抗日分子的消息,还说‘中国人的贪心,就是最好的鱼饵’。”

千手佛的左手缠着块黑绸,用右手把玩着柳先生的翡翠赌筹,翠色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柳老头,别硬撑了,”他用匕首挑着赌坊的账本往火盆里送,“李主任说了,明儿再不交赌坊的暗线名单,就把你这赌场浇上汽油,连人带桌子烧成灰,你那宝贝闺女,正好送去给皇军当‘牌搭子’!”

他身后的特务们哄笑起来,有人把赌客的筹码扔进粪坑,有人用枪托砸着柳先生珍藏的“十八罗汉”骨牌,最缺德的是个疤脸特务,竟把柳先生闺女晚晴的玉坠子拴在狗尾巴上,玉坠上的“平安”二字被狗甩得乱晃,引得一阵狂笑。

晚晴躲在赌桌的暗格里,怀里抱着个铁皮盒,里面是她娘的千术秘谱——她娘原是上海滩有名的“赌仙”,三年前为了揭穿千手佛的骗局,被他设计害死在赌桌上,秘谱里还夹着最后一局的牌局记录。现在爹被钉在牌匾上,赌坊被砸,她攥着铁皮盒的指节发白,盒角硌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没松手。

“千手佛最想要赌坊地下室的‘黑账’,”阿笙往赌坊的通风口瞥了眼,“里面记着所有汉奸的赌债,还有他们通敌的证据,柳先生说‘这些纸能当刀,割得断狗命’。他想挖出来献给李士群,换个‘特工队队长’的头衔,还说要设个‘生死局’,逼抗日分子用情报来赌命。”

赌坊的“愿赌服输”木牌被千手佛的人劈了,“输”字的竖钩掉在地上,像把断了的刀。有个老赌客来赎被押的手表,被千手佛的人拦在门口,说“现在只收皇军的票子”,老赌客气得发抖,说“你们这是用枪杆子耍流氓”,却被疤脸特务一枪托砸在太阳穴上,疼得栽倒在地,怀里的怀表摔出来,表盖弹开,指针停在三点一刻,像被冻住的时间。

杜月笙的打火机“咔嗒”一声合上,火苗熄灭的瞬间,他看见千手佛正往柳先生嘴里灌辣椒水。七年前,他在赌坊被人设局,是柳先生偷偷换了他的牌,说“赌局能输,骨气不能输”;上个月,有个游击队员被特务追,是柳先生把他藏在赌桌暗格里,说“赌场的暗格能藏人,藏不住的是胆子”。

“千手佛以为有李士群撑腰,就能把赌坊变成阎王殿?”杜月笙把打火机往兜里一揣,“他忘了赌桌上的骰子,能骗人,骗不了命,只要设局的人自己掉进局里,再精的千术也救不了他。”

他推开咖啡馆的门,青布长衫扫过积灰的台阶。千手佛的人举着枪拦他,被阿笙亮出的黑皮本子镇住——那是李士群亲笔签名的“特别通行证”,特务们认得这东西,枪栓都忘了扣。

“你要的情报,我替皇军套三个。”杜月笙走到千手佛面前,指尖点了点他手里的翡翠赌筹,“但这赌坊的局,还得按柳先生的规矩开。”

千手佛把翡翠赌筹往桌上一拍,翠色里映出他扭曲的笑:“杜先生是来给这老东西当托儿?我告诉你,李主任是我干爹,你动我试试?昨天我刚把不肯配合的赌客,扔进黄浦江喂鱼了!”

“李主任昨晚在我这儿赌牌九,”杜月笙淡淡道,“说你把他赢的金条换成了铅块,还私吞了特工队的‘活动经费’,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把真金条交出来。”他从怀里掏出块铅块,往千手佛面前一扔,“这就是你给主任的‘彩头’,沉不沉?”

铅块上还沾着点金粉,千手佛的脸瞬间白了,抓铅块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残叶——他知道李士群最恨被糊弄,这事要是捅穿,非被灌水银不可。

“你……你想怎么样?”他的声音发紧,黑绸下的断指在抽搐。

“放了柳先生,”杜月笙弯腰拔出柳先生肩胛骨上的钉子,用袖口按住流血的伤口,“把黑账还回来,再把晚晴的玉坠子从狗尾巴上摘下来。至于这赌坊,”他看了眼赌桌暗格的方向,“该设什么局,该收什么账,还得听老板的。”

千手佛咬着牙,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坨铁。他身后的疤脸特务还想开枪,被千手佛一脚踹开——他知道,杜月笙敢拿出铅块,手里肯定攥着能让他万劫不复的证据。

就在这时,赌坊的后门突然被撞开,几十个赌客和柳先生的旧部涌了进来,有拎着砍刀的保镖,有揣着骰子的老千,为首的是个独眼的老赌师,当年被千手佛废了只眼,现在手里攥着副象牙骨牌。“千手佛!你占赌坊设赌局,我们跟你拼了!”

特务们顿时慌了,有个刚入伙的小子被老赌师的骨牌砸在脸上,牙掉了两颗,疼得直叫唤。千手佛想喊人,却被晚晴突然从暗格里泼出来的墨汁浇在头上,墨汁混着赌坊的烟灰,在他脸上结成层黑壳,什么也看不见。

混乱中,柳先生突然抢过千手佛掉在地上的匕首,对着他的左手就扎:“我教你‘赌品即人品,出千必输心’,是让你靠手艺吃饭,不是让你拿着刀子当汉奸!”匕首扎在千手佛的断指上,血顺着翡翠赌筹往下淌,在赌桌上积成朵暗红的花。

赌客们也冲了上来,独眼老赌师用骨牌敲断了疤脸特务的手腕,保镖们用砍刀劈开了千手佛的黑绸,连那被打晕的老赌客,都爬起来抱住个特务的腿,咬得他血顺着裤腿往下淌,嘴里还骂着“你这出老千的狗”。

李士群的汽车停在赌坊门口时,看着满地的骨牌碎片和铅块,又看了看柳先生手里的假金条,突然给了千手佛一记耳光:“废物!谁让你拿我当幌子耍手段?”

千手佛被拖走时,还在哭喊:“干爹!我是为了给您筹经费……”可李士群连头都没回,只对杜月笙拱手:“杜先生,这败类任凭处置,我保证他再也碰不到骰子。”

这反转让所有人都愣了——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千手佛,转眼间就成了没人要的弃子。

日头偏西时,赌坊的赌桌重新摆了起来,柳先生坐在轮椅上,给晚晴包扎掌心的伤口,血腥味混着雪茄的气息漫满整间屋子。老赌客们来赎回自己的东西,有人把被砸的骨牌捡回来粘好,说“柳老板,有您在,这赌坊就还是个讲规矩的地方”。

阿笙给杜月笙递来杯威士忌,冰块在杯里撞出轻响:“先生,这赌坊算是抢回来了。”

杜月笙喝了口酒,辛辣的液体从喉咙淌到心里,像被赌桌上的烈酒烧过。“不是抢,是把他设的局,换成了他自己的死局。”他望着那些重新坐下的赌客,“你看这赌坊的地盘,守的不是赌桌,是局里的良心——能赢银钱,能辨忠奸,只要这良心还在,再毒的圈套也套不住公道。”

柳先生突然把那本黑账往杜月笙手里塞:“杜先生,这东西您收着,比在我这儿安全。我知道,您护的不是赌坊,是这世道的生死局。”

杜月笙接过黑账,纸页上的字迹被血浸过,像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想起千手佛被拖走时的丑态,突然觉得这抢地盘的事,说到底就是设局——赌坊的骰子能定输赢,人心的局能定生死,出千的人,占再多赌坊也守不住,早晚得像千手佛那样,被自己设的局困住,输得连骨头都不剩。

天黑时,赌坊的灯亮了,照着柳先生在核对黑账,晚晴帮着整理骨牌,灯光把父女俩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冷峻的画。有个游击队员悄悄来取汉奸的名单,柳先生往他手里塞了副骰子,说“这局该开了”,队员点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里,骰子在兜里发出轻微的响,像串跳动的惊雷。

而在76号的牢房里,千手佛摸着被扎烂的左手,听着远处传来的骰子声——那是聚财赌坊的骰子,他年轻时听着这声音学会了千术,那时的骰子响得清脆,不像现在,只觉得像催命的鼓。他突然想起柳先生说过的话:“设局的人终会入局,出千的人终会被千”,现在才懂,有些地盘靠阴谋诡计抢不来,靠黑心算计守不住,就像这赌桌上的骰子,一旦被他用了手脚,滚到最后只会砸在自己头上,把脑浆都摇出来。

骰子摇了一夜,摇出了输赢,摇碎了阴谋。这碰撞声里藏着的,是比任何地盘都珍贵的东西——一份骗不了、赖不掉的公道,和一颗经得起赌局掂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