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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历史军事 > 开局明末建基业 > 第92章 太原城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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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河对岸的高台上,沈正阳盯着太原城头那道倔强的身影,直到孙传庭转身消失在垛口后。夜风吹动他的披风,猎猎作响,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大帅。”刘虎不知何时登上高台,声音压得很低,“弟兄们都准备好了,三日后总攻……”

“取消。”沈正阳打断他。

刘虎一怔:“取消?可您刚才明明说……”

“刚才是说给他听的。”沈正阳转过身,脸上没有表情,“孙传庭不是傻子,他听得出真假。我说三日后总攻,他反而会松一口气——因为他知道,我不会在明知攻不破的情况下强攻。”

月光洒在他脸上,照出眼角的细纹。这位不到三十岁的统帅,此刻看起来竟有些苍老。

“那咱们……”刘虎试探着问。

“改战略。”沈正阳走下高台,靴子踩在木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太原城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固,孙传庭也比我想象的还要顽强。强攻代价太大,就算拿下来,也是惨胜。”

他们回到中军大帐,众将领已经等在那里。烛光摇曳,把每个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像一群等待指令的鬼魅。

沈正阳走到沙盘前,手指轻点太原城模型:“从今天起,停止一切强攻。曾大牛——”

“末将在!”曾大牛从大同方向赶回不久,脸上还带着北地的风尘。

“你带一万骑兵,扫荡太原周边百里。所有通往太原的道路,全部切断;所有可能运粮的车队,全部扣押;所有试图进出太原的信使,全部拦截。”沈正阳的声音很冷,“我要太原变成一座孤岛。”

“得令!”

“刘虎、葛鹏。”

“末将在!”

“各率一万五千人,在太原城南、城东修筑工事。”沈正阳在沙盘上划出两道弧线,“挖壕沟,筑土墙,建箭楼。每隔百步设一处哨卡,我要连一只老鼠都溜不进太原城。”

袁大山忍不住问:“大帅,这是要……长期围困?”

“对。”沈正阳直起身,“孙传庭想耗,我们就跟他耗。不过不是他耗我们,是我们耗他。”

他环视众将:“太原城中有多少存粮?十五万石?二十万石?就算省吃俭用,够十五万人吃多久?三个月?四个月?我们就在外面等,等到他们粮尽,等到他们易子而食,等到军心彻底崩溃。”

帐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围城战是最残酷的战争形式,城内的人会慢慢饿死,城外的人则要忍受漫长的等待和可能发生的变数。

“那要是朝廷派援军呢?”有人问。

“朝廷?”沈正阳笑了,笑得有些讽刺,“洪承畴在河南被李自成缠得脱不开身,崇祯在北京连皇宫的用度都快发不出来了。哪来的援军?”

他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夜风灌进来,带着五月的暖意和远方战场的血腥。

“传令全军:从明日起,进入围城状态。各营轮流值守,保持警戒,但不必急于求战。”他顿了顿,“另外,派人回西安,催一下重炮的进度。告诉张铁锤,一个月内,我要看到那二十门炮架在太原城下。”

“一个月……”周子恒计算着,“那就是六月十五左右。”

“正好。”沈正阳望向北方,太原城在夜色中沉默如巨兽,“给孙传庭一个月时间考虑。也给太原城里的百姓……一个月时间抉择。”

太原城里,孙传庭在巡抚衙门后堂枯坐了整夜。

烛台里的蜡烛燃尽了一根又一根,蜡泪堆在铜盘里,像凝固的鲜血。桌上摊着粮册,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常平仓存粮九万七千石,军仓五万三千石,加上从大户“借”来的三万石,总计十八万石。

听起来很多。但城中呢?守军两万八千,官吏差役三千,加上百姓十二万——整整十五万人。按最低标准每人每日半斤粮计算,一天就要消耗七万五千斤,折合六百石。

十八万石,够吃三百天。近一年呢。

可孙传庭知道,账不能这么算。士兵要守城,体力消耗大,半斤粮根本不够。百姓中老弱妇孺可以少吃,但青壮劳力要协助守城,也不能饿着。还有战马——虽然不多,但骑兵的马匹每天要吃掉大量草料。

更重要的是,粮仓里的粮食,真的都能吃到嘴里吗?

他想起昨天巡查粮仓时看到的景象:底层的粮袋已经发霉,中间的被老鼠啃噬,上层的也掺了沙土。管仓的小吏战战兢兢地说,这是“惯例”——大明的粮仓,十成存粮能有七成实额就不错了。

“大人。”周遇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疲惫。

“进来。”

周遇吉推门而入,铠甲上沾着灰土和血迹。他刚从城头巡视回来,眼里布满血丝。

“怎么样?”孙传庭问。

“士气……”周遇吉顿了顿,“还行。弟兄们听说贼军改为围困,反而松了口气。强攻随时可能死,围困至少还能活几天。”

活几天。这话说得实在,也说得悲哀。

孙传庭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说说,粮食还能撑多久?”

周遇吉没有坐,而是走到粮册前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月?”孙传庭问。

“如果省着吃,严格控制配给,最多三个月。”周遇吉的声音很沉,“但大人,省着吃意味着士兵没力气守城,百姓会饿死。三个月后,就算城没破,人也死得差不多了。”

孙传庭闭上眼睛。他知道周遇吉说得对,但他能怎么办?开城投降?那之前战死的将士算什么?那些被砍头的逃兵家属又算什么?

“从明天起,”他睁开眼,声音嘶哑,“所有口粮减三成。官员、将领,减五成。我……减七成。”

“大人!”周遇吉急道,“您不能……”

“照做。”孙传庭打断他,“另外,派人去统计城中富户的存粮。告诉他们,国难当头,有钱出钱,有粮出粮。若有人囤积居奇……”他眼中闪过寒光,“按通敌论处,家产充公。”

周遇吉知道,这是要动真格的了。乱世之中,粮食就是命,让大户交出存粮,等于要他们的命。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抱拳领命。

走到门口时,周遇吉忽然回头:“大人,沈正阳说给咱们一个月时间考虑。您觉得……”

“他是等重炮。”孙传庭说,“西安那边在造新式火炮,威力更大,射程更远。一个月后运到,太原城墙……未必扛得住。”

“那咱们……”

“加固城墙。”孙传庭站起身,“动员全城百姓,在城墙内侧再垒一道土墙。把城中的房屋拆了,砖石木料全用上。沈正阳用炮轰,咱们就用命填。”

他的声音在空荡的堂屋里回响,像最后的誓言。

周遇吉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远,孙传庭重新坐下,看着跳跃的烛火。

一个月。沈正阳给他一个月,他也只有一个月。

五月十六,天刚蒙蒙亮,太原城外的土地开始翻动。

不是耕种,是挖沟。成千上万的青鸾军士兵挥动铁锹、镐头,在距离城墙一里处挖出一道深八尺、宽一丈的壕沟。挖出的土堆在内侧,拍实垒高,形成一道简易的土墙。

沈正阳骑马沿着工地巡视。泥土的腥味混着汗味扑面而来,士兵们赤裸上身,肌肉在晨光中贲张。

“大帅!”一个年轻校尉跑过来行礼,“按您的吩咐,壕沟每百丈留一处缺口,缺口处埋设地雷。”

“好。”沈正阳点头,“记住,地雷埋浅些,上面做好标记,别伤到自己人。”

“明白!”

他继续前行。在工地东侧,一群士兵正在组装一种奇怪的器械——那是用木材和铁件搭成的了望塔,高约三丈,顶部有平台,可以容纳三名弓箭手或一名观察员。

“这东西叫‘望楼’。”工兵营的管事介绍,“搭起来快,拆起来也快。站在上面,城里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沈正阳抬头看了看。确实,这个高度已经超过太原城墙的垛口,守军在城头的一举一动都能尽收眼底。

“搭多少座?”

“计划是每隔五十丈一座,绕城一周需要……大概两百座。”

两百座望楼,像两百只眼睛,死死盯住太原城。孙传庭在城里做什么,调兵往哪里,哪里防御薄弱,都将无所遁形。

沈正阳很满意。他从来不信什么“奇谋妙计”,战争说到底就是实力的比拼。你有坚城,我有工事;你有存粮,我有耐心;你拼死守,我慢慢耗。

“大帅,”葛鹏策马过来,脸上带着忧色,“弟兄们问,这要围到什么时候?时间长了,士气会低落。”

“不会太长。”沈正阳望向太原城,“最多三个月。三个月内,重炮会运到,城里的粮食也会耗尽。到时候,孙传庭只有两个选择——突围,或者投降。”

“那要是他真突围呢?”

“那就野战。”沈正阳微笑,“在野外,青鸾军还没怕过谁。”

他们说话间,太原城头有了动静。几架床弩被推上垛口,粗大的弩箭对准了正在施工的士兵。

“小心!”有人大喊。

嗖——!

弩箭破空而来。但距离太远,箭矢飞到一半就力竭下坠,插在离壕沟还有二十丈的地上。

城头传来守军的哄笑,带着挑衅。

青鸾军士兵先是愣住,随即也笑起来。他们继续挖沟,动作甚至更轻松了——敌人的弩箭够不到,说明这个距离是安全的。

沈正阳看着这一幕,忽然对葛鹏说:“传令,从今天起,每天中午在阵前架锅做饭。肉要多放,香味要飘到城里去。”

葛鹏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攻心?”

“对。”沈正阳调转马头,“让城里的人闻得到,吃不着。让他们知道,城外的人在吃肉,他们在吃糠。时间久了,人心会变的。”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从俘虏中挑些愿意喊话的,每天到阵前喊。内容就一个:开城者免死,顽抗者诛族。声音要大,要让全城都听见。”

日子一天天过去,太原城内外形成了诡异的对峙。

城外,青鸾军的工事越来越完善。壕沟挖好了,土墙垒高了,望楼搭起来了。士兵们白天操练,晚上巡逻,生活规律得像在军营而不是战场。每天中午,炊烟袅袅升起,肉香随风飘向城内——是真的肉,沈正阳从周边州县征调了猪羊,就是要让城里人闻着。

城内,气氛越来越压抑。口粮一减再减,现在士兵每天只有六两米,百姓只有四两。树皮被剥光了,野菜挖没了,连老鼠都成了抢手货。更可怕的是绝望——看不到援军,看不到希望,只有日复一日的饥饿和等待。

五月底的一天,西门发生了第一次逃兵事件。

三个守军士兵趁着夜色,用绳子从城头吊下,想偷偷溜出城。但他们刚落地,就被巡逻的青鸾军发现。没有抵抗,三人直接跪地投降。

沈正阳亲自审问。三个士兵都很年轻,最大的不过二十岁,最小的才十七。他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是因为怕死,是因为饿——说话都有气无力。

“为什么逃?”沈正阳问。

“饿……”年纪最大的士兵哑着嗓子说,“大人,城里没吃的了。一天就两碗稀粥,撒泡尿就没了。弟兄们守城没力气,拉弓手都抖……”

“孙传庭知道吗?”

“知道。可孙大人也没办法,他自己的口粮都减了七成。”士兵说着,忽然磕头,“大帅,您行行好,给口吃的吧。吃完您要杀要剐,俺们都认了。”

沈正阳沉默片刻,对亲兵说:“带他们下去,吃饱,然后送回太原城下。”

“送回?”亲兵不解。

“对,送回去。”沈正阳说,“告诉孙传庭,这三个人我抓住了,但不想杀。让他自己处置。”

三个士兵被带下去时,满脸茫然。他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还能活着回城——虽然回去也是死。

当天下午,三个士兵被送到太原城下。城门开了一条缝,他们被拖进去。不久,城头竖起三根木杆,三颗人头挂了上去。

孙传庭用这种方式告诉全城:逃者,死。

但沈正阳知道,这只是开始。当饥饿超过恐惧,当绝望压倒忠诚,会有更多的人选择冒险。挂人头能吓住一时,吓不住一世。

六月初,重炮的消息传来了。

张铁锤从西安发来急报:二十门新式重炮已经铸造完成,正在测试。炮身长一丈二,口径六寸,使用颗粒火药,射程可达三里。更重要的是,炮身经过水利机床反复锻打,结构致密,能承受更大的装药量。

“预计六月二十日前后运抵太原。”信使汇报。

沈正阳算了一下,还有半个月。半个月后,这些重炮架在城下,日夜轰击,太原城墙再坚固也扛不住。

但他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他要等,等大炮真的运到,等一切准备就绪,然后给孙传庭一个“惊喜”。

六月十五,沈正阳收到一封从城内射出的箭书。

箭镞上绑着一个小竹筒,筒里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字迹潦草,显然是在仓促间写就:

“沈大帅钧鉴:城中粮尽,每日饿毙者不下百人。守军士气已堕,百姓怨声载道。孙督师仍欲死守,然实难持久。若大帅愿保全城中生灵,请暂缓攻势,待我等劝服孙督师。三日之内,必有回音。”

沈正阳看完信,递给周子恒。

“是劝降信?”周子恒问。

“是试探。”沈正阳说,“写信的人想投降,但又怕孙传庭,所以先来探我的口风。”

“那咱们……”

“回信。”沈正阳提笔,在纸上写下八个字:“开城免死,过时不候。”

他把信绑在箭上,命射箭高手射回城内。箭越过城墙,消失在屋舍之间。

做完这些,沈正阳走出大帐。夕阳西下,把太原城墙染成血色。城头那些飘扬的旗帜,在晚风中无力地摆动,像垂死者的手。

他想起孙传庭。那个倔强的老将,此刻应该在巡抚衙门里,对着粮册发愁,对着地图苦思。明明知道守不住,明明知道是死路,却还要守下去。

“愚忠。”沈正阳轻声说。

但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有一丝敬佩。在这个人人都在背叛的时代,还有人愿意为信念而死,哪怕那信念是错的,也值得尊敬。

夜色渐浓,太原城内外都点起了火把。城外的火把连成一片,像一条火龙把城围住;城内的火把稀稀拉拉,像风中残烛。

沈正阳站在望楼上,看着这座被围困的城市。城里住着十五万人,有士兵,有百姓,有老人,有孩子。三天后,他们的命运将见分晓。

而他,将亲手决定这一切。

风从北方吹来,带着塞外的寒意。夏天快过去了,秋天即将到来。沈正阳知道,他必须在秋天结束前拿下山西全境,然后在冬天到来前,做好面对真正强敌的准备。

关外的清军,中原的李自成,南方的明廷残部……这些都等着他去解决。

但眼前,只有太原。

只有孙传庭。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下望楼。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很多准备要完成。三天时间,不长,但足够改变很多事。

太原城的命运,山西的命运,乃至整个天下的命运,都在这三天里酝酿。

而历史的车轮,正缓缓碾过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向着未知的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