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彻底沉入海平线。 只留下一片冰冷的铅灰色暮霭。 笼罩着沉默归途的车厢。
苏念安靠在车窗上。 额头抵着冰凉玻璃。 视线空洞地望着飞速倒退的街景。 唇瓣残留着他滚烫的气息。 那份近乎掠夺的吻带来的战栗… 此刻像冰锥扎进心脏深处！
顾霆琛坐在旁边。 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苍白的侧脸。 像只做错事却不知错在哪的小兽。 他试探地伸出手指。 轻轻勾住她冰凉的指尖。 “念念…” 声音带着未散尽的沙哑和一丝不安。 “你…生气了？”
苏念安猛地抽回手！ 动作又快又急！ 像被烫到！ 指尖蜷缩进掌心。 指甲深深掐入皮肉！ 疼痛让她维持最后一丝清醒！
“没有！” 她声音绷紧。 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累了…想安静会儿。”
顾霆琛眼神一黯。 委屈地扁了扁嘴。 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了困惑和失落。 他不懂。 明明在海边… 念念是那么温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敢再碰她。 只是固执地盯着她的背影。 固执地守着那寸微薄的空气。
车厢陷入死寂。 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像倒计时的心跳。
手机铃声！ 尖锐刺耳！ 毫无预兆地撕裂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吓得苏念安一个激灵！
屏幕上跳动的是—— 滨海市第一医院！
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几乎停止跳动！ 一种灭顶的不祥预感！ 瞬间淹没她！
指尖颤抖得几乎划不开接听键！ “喂…” 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苏念安女士吗？” 电话那头传来护士急促而冰冷的声音。 不带丝毫感情。 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落！ “苏玉梅女士病情急剧恶化！” “急性心肺功能衰竭！并发多器官功能衰退！” “情况非常危险！已经转入IcU！” “林主任请您立刻！马上！来医院一趟！”
轰！ 苏念安只觉得天旋地转！ 眼前一阵发黑！ 耳边嗡嗡作响！ 只剩下那几个可怕的词在疯狂回荡—— 急剧恶化！ 心肺衰竭！ 多器官衰退！ IcU！
妈妈…
“念念！” 顾霆琛被她瞬间惨白如纸的脸色吓坏了！ 扑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臂！ “你怎么了？！念念别吓我！”
苏念安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巨大的恐惧和寒意！ 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 血液都冻结了！
“抢救…手术…” 她对着手机语无伦次地嘶喊。 声音破碎！ “医生！救她！一定要救她！手术！马上手术啊！”
“苏女士！您先冷静！” 护士的声音带着程式化的刻板。 “林主任就是需要和您当面沟通手术方案！”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但风险极高！成功率…不足三成。” “而且…” 护士停顿了一下。 声音更加冰冷。 像最后的宣判—— “必须先缴清手术押金和前期欠费。” “总计…两百六十三万。” “财务处通知…账上余额…已经清零了！”
两百六十三万！ 清零？！
轰！ 最后一丝支撑彻底崩塌！ 苏念安只觉得喉咙一甜！ 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 重重砸在车座地毯上！
“念念！念念！” 顾霆琛惊恐的尖叫在耳边炸开！ 模糊又遥远。 他手忙脚乱地抱住她软倒的身体。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脸上。 “念念醒醒！别吓我！我们去医院！马上就去！” 他像只彻底慌了神的幼兽。 只知道死死抱着她。 对着司机嘶吼：“快！开快点！去医院！”
司机猛打方向盘！ 紧急掉头！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朝着市一医院的方向狂飙！
冰冷的空气灌入车窗。 苏念安在剧烈的颠簸中艰难地找回一丝意识。 眼前的黑暗褪去一些。 映入眼帘的。 是顾霆琛布满泪痕、写满巨大恐惧的脸。 他紧紧抱着她。 手臂勒得她生疼。 仿佛她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妈…” 她喃喃吐出一个字。 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汹涌滚落！ 混合着他滴落的滚烫泪滴。 灼烧着冰冷的皮肤。
两百六十三万！ 清零！ 顾霆琛！ 这就是你和你爷爷给的“优渥生活”？！ 这就是你们冰冷的契约？！ 连我妈妈最后一丝活命的机会… 都要掐断吗？！
滔天的恨意和绝望！ 如同岩浆般在胸腔翻涌！ 几乎要将她撕裂！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医院门口！ 刺眼的急诊红灯！ 像地狱的入口！
苏念安猛地推开顾霆琛！ 跌跌撞撞冲下车！ 顾霆琛紧跟在后。 想去扶她。 被她狠狠甩开！
“别碰我！” 她声音嘶哑！ 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 眼神像淬了毒的冰棱！ 狠狠刺向他！ “离我远点！”
顾霆琛被她眼中的恨意和绝望钉在原地！ 浑身冰凉！ 琥珀色的眼眸里只剩下无措的痛苦！ “念念…”
苏念安根本不再看他！ 转身！ 用尽全身力气！ 朝着那栋冰冷的白色建筑冲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IcU厚重的隔离门。 像通往地狱的闸口。 隔着玻璃。 苏念安看到了母亲。
苏玉梅躺在惨白的病床上。 浑身插满管子。 监测仪屏幕上。 心率线微弱地起伏着。 像随时会断掉的风筝线。 氧气面罩下。 她的脸瘦得脱了形。 蜡黄得像一张陈旧的纸。 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 证明她还顽强地抓着这个世界。
“妈——！” 苏念安扑到玻璃窗前！ 指尖死死抠着冰冷的墙体！ 喉咙里发出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泪水模糊了视线！ 心被生生剜出来！ 在地上狠狠践踏！
“苏女士。” 一个穿着白大褂、神色凝重的医生（林主任）走出来。 手里拿着厚厚一沓报告。 “您母亲的情况非常凶险。” “肺部感染引发的心源性休克导致多器官急性衰竭。” “保守治疗…已经意义不大。” 他推了推眼镜。 语气沉重。 “唯一的希望…” 他指着报告上复杂的手术名称。 “是立刻进行‘Ecmo辅助下的心肺联合功能重建术’。” “这是目前最激进也…可能是唯一能搏一搏的方案。”
苏念安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猛地抓住医生的手臂！ 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做！医生！做手术！求您！救救她！” 声音带着泣血的哀求！
林主任看着眼前这个近乎崩溃的女孩。 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但职业的冷静很快压过情绪。 “手术风险极高。” 他声音平板。 列出冰冷的数字。 “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三十。” “术后可能出现严重并发症，包括大面积脑梗、永久性植物状态…” “而且…” 他顿了顿。 说出最残酷的现实。 “手术费和术后维持费用…极其昂贵。” “加上前期欠费…”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单子。 “需要立刻支付三百万。” “否则…手术室无法启动。”
三百万！
轰！ 这个天文数字！ 像最后一瓢冰水！ 将苏念安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她身体晃了晃。 几乎站立不稳！ 眼前阵阵发黑！
顾霆琛一直守在几步之外。 眼神充满孩童般的无措和茫然。 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医学术语。 但他能感受到念念身上散发出的、毁天灭地的绝望！ 他怯生生地走上前。 想去拉她的手。 却被她眼中那近乎疯狂的绝望逼退！
苏念安死死咬着下唇！ 血腥味在口腔弥漫！ 她猛地转向顾霆琛！ 如同抓住最后的浮木！ 尽管这根浮木… 早已千疮百孔！
“钱…” 她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每一个字都耗尽心力！ “给我钱！顾霆琛！给我三百万！救我妈！”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顾霆琛被她眼中的癫狂吓住了！ 茫然地看着她。 “钱…” 他重复着这个字。 眼神更加困惑。 好像不太理解它的沉重含义。 “念念…要钱？” 他笨拙地在自己身上摸索。 像是在找口袋。 翻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 献宝似的递过去。 “念念…给你…”
轰！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 瞬间将苏念安彻底淹没！ 她看着顾霆琛手里那几张可怜的钞票。 再看看他那双写满了全然的茫然和无辜的眼睛…
苏念安！ 你看！ 你在跟一个心智只有十岁的“孩子”要三百万救命钱！ 何其荒谬！ 何其讽刺！
心脏像是被碾成了粉末！ 痛得无法呼吸！ 她猛地抬手！ 狠狠打掉他递过来的钱！
“啊啊啊——！！！” 一声凄厉绝望的尖叫！ 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响彻冰冷的IcU走廊！ 充满了无尽的悲愤！ 不甘！ 和… 走投无路的疯狂！
顾霆琛被吓得猛地后退一步！ 惊恐地看着她！ 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眼泪瞬间涌出！ “念念…”
医生和护士被惊动。 纷纷侧目。 眼神复杂。
林主任叹了口气。 将一份文件递到苏念安面前。 那是一份“病危通知书”和“手术知情同意书”。 “苏女士。”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冰冷。 “签字吧。” “无论做不做手术…都需要家属签字。” “至于费用…” 他顿了顿。 语气带着一丝公式化的残酷提醒。 “财务处…只等到明天早上八点。” “有些机会…” 他深深看了苏念安一眼。 “错过了…就真的没有了。”
苏念安颤抖着伸出手。 接过那支冰凉的笔。 笔尖悬在“家属签字”那一栏。 剧烈的颤抖让她根本无法写下自己的名字！
视线再次模糊地投向玻璃窗内。 母亲那几乎没有生气的脸… 监测仪上微弱起伏的曲线… 像两把钝刀。 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
耳边。 是顾霆琛压抑的、害怕的啜泣声…
三百万！ 八个小时！
冰冷的倒计时。 像绞索。 套上了她和母亲的脖颈。 一分！ 一秒！ 残酷地收紧！ 勒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