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葆仁堂的排风扇刚停了转,屋里还飘着薄荷糖似的药香,玻璃门被推得吱呀响,进来个穿校服的姑娘,马尾辫梢沾着点枯叶,捂着嘴咳得肩膀直颤,手里攥着张揉皱的病历单,字迹被眼泪洇得发蓝。

“陈大夫,”她咳得说不出整话,把病历单往柜台一拍,纸角刮到林薇刚摆好的药瓶,“校医让、让我来拿止咳药……说我这咳得不对劲。”

陈砚之刚把爷爷的紫砂药罐擦干净,闻言转头看她——姑娘眼睑红得像浸了苏木水,说话时总突然顿住,捂着胸口弯下腰,咳得后背拱成虾米,每声咳都像扯着肺叶在磨,末了还得喘半分钟才能顺过气。

“多久了?”陈砚之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指尖碰着姑娘发烫的手,“发烧吗?痰啥色的?”

“快、快两周了,”姑娘接过纸巾擦了擦嘴角,声音劈得像被砂纸磨过,“不发烧,就是咳得厉害,尤其夜里,枕头边得摆仨塑料袋——痰是白的,黏在嗓子上,咳半天才能出来一点,咽下去都觉得刮喉咙。”她突然又咳起来,林薇赶紧扶她坐长椅上,给她顺背时摸到后背衣服全汗湿了。

爷爷从里屋挪出来,拐杖头敲了敲姑娘的膝盖:“张嘴我看看。”姑娘仰起脸,舌尖红得像点了朱砂,舌苔薄白还带点裂纹。爷爷又按了按她的手腕,指腹下的脉跳得又细又快,像绷紧的棉线在颤。

“燥着了。”爷爷松开手,转身翻药柜,“秋分过了还穿短袖,早晚露脚踝,风里都是枯叶子味儿,不燥咳才怪。”

陈砚之蹲下来看姑娘的眼睑:“是不是觉得嗓子里总像有小毛刺?喝多少水都不解渴?”

姑娘猛点头:“对对对!刚下课买了瓶冰红茶,越喝越咳,校医给的止咳糖浆也不管用,说我这是刺激性咳嗽,让来这儿看看。”

“别喝冰的了,”林薇拧开保温杯给她倒了杯枣茶,“冰的会把燥火锁在里头,得喝温的。”姑娘抿了口茶,忽然眼睛亮了:“哎?这茶是甜的!比矿泉水好喝多了。”

“加了麦冬和玉竹,”陈砚之正在写方子,笔尖划过处方笺沙沙响,“你这是秋燥伤肺,得用温润的药,不能用苦寒的,不然越治越燥。”他把方子推过来,林薇凑过去念:“南沙参五钱,玉竹四钱,麦冬三钱,白扁豆三钱……”

“等等,”姑娘指着方子皱眉,“没有止咳药吗?我同学咳得厉害都吃右美沙芬,我这都快咳成哮喘了……”

爷爷从药柜里拎出包蜜炼川贝枇杷膏,往柜台上一放:“那些西药是能镇住咳,可你这燥邪没排出去,镇住了今天,明天更厉害——你看这膏子,”他拧开盖子用竹片刮了点,琥珀色的膏体黏在竹片上,像蜂蜜裹了桂花,“川贝润,枇杷清,炼蜜能润肺,比西药懂嗓子的心思。”

陈砚之在方子上添了味药:“再加三钱百部,这味药温乎,不像知母那么寒,既能止咳,又不伤肺气。”他把方子折成小块塞给林薇,“抓药的时候看看,玉竹得用蒸过的,别拿生的,生玉竹太凉,她这体质受不住。”

林薇抓药时,陈砚之给姑娘讲用法:“药得用砂锅熬,先泡半小时,水得是凉的,没过药面两指。大火烧开了换小火,咕嘟二十分钟就行,倒出来再加次水,熬第二遍时放冰糖,别放红糖,红糖是温性的,燥邪见了温的更欢。”

“那我能吃梨吗?我妈昨天给我炖了川贝雪梨,吃了好像更咳了。”姑娘有点委屈,眼眶又红了。

“梨是好东西,但你得炖透了,”爷爷敲了敲柜台,“你妈是不是没削皮?梨皮是凉性的,带皮炖会把燥邪引到气管里。下次让她把皮削了,加两颗红枣,别放川贝,你这燥还没到化热的地步,川贝太凉。”

姑娘听得认真,忽然拍了下大腿:“难怪!我妈就是连皮炖的,我说怎么越吃越咳!对了陈大夫,我这咳啥时候能好啊?下周三要月考,我怕咳得没法写卷子……”

“按时喝药,三天就见效,”陈砚之指了指窗外的梧桐树,“你看那些叶子,看着干黄要掉了,下两场秋雨,枝头说不定还能冒出点新绿呢。你这肺叶就像那些叶子,得先润透了,才能把燥火降下去。”

林薇把药包好递给姑娘,还塞了包枣茶:“这茶你泡水喝,比冰红茶强多了。记住啊,别吃薯片那些干的,放学别抄近路钻小树林,那边风最燥。”

姑娘拎着药包站起来,刚走到门口又回头,捂着嘴试了试,居然没咳出来,她惊喜地眨眨眼:“哎?好像真不那么想咳了!”

“心理作用呗,”林薇笑着挥手,“赶紧回家熬药去,熬好了趁热喝,喝完盖被子捂出点小汗,明天来告诉我们管用不。”

姑娘走后,爷爷看着陈砚之写的方子点头:“不错,知道燥邪分温燥凉燥,她这是凉燥,用南沙参比北沙参好,北沙参太凉,南沙参带点温性,正好对证。”

陈砚之正在收拾药秤,闻言笑了:“上次王大爷那温燥,您让用桑杏汤,这次她这凉燥用沙参麦冬汤,我总记混,多亏您在旁边盯着。”

“记混了就多问,”爷爷拄着拐杖往回走,“行医跟种庄稼一样,得看天看地看苗情,哪能一套法子种遍天下田?你看这秋燥,看着都是咳,温燥得清热,凉燥得温润,差一点就错了。”

林薇把保温杯里的枣茶续满,忽然指着窗外笑了:“你们看!那姑娘在马路对面回头呢,还朝咱们挥手呢!”

陈砚之抬头时,正看见秋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街角,姑娘的校服裙角被风掀起,像只刚学飞的鸟儿,手里的药包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他低头看了眼处方笺上的“燥邪咳”三个字,忽然觉得这三个字像枚印章,盖在了秋日本该干燥的页脚,却洇出了点温润的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