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裂缝里那团黑影越升越高，金属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程知遥盯着屏幕最后跳动的一行数据，终端机彻底黑了。她没再看一眼冒烟的主机，直接拔掉能源线，整套系统瘫了。
但她还站着。
肩上的伤还在渗血，手指发抖，太阳穴突突地跳。她把星空吊坠塞进冲锋衣内侧口袋，贴着胸口的位置。这玩意儿不能丢。
平台边缘传来震动。
那只重组的机械海怪一脚踩上残骸堆，复眼锁定她手里的设备。它比之前大了一倍，四肢由断裂的机械臂和海怪骨骼拼接而成，爪尖滴着腐蚀液。
她低头看了眼背包。
两枚声波干扰器还在，加上从废土佣兵那儿顺来的增幅线圈。老陀螺说这东西能炸穿三米厚的合金墙，前提是别对着自己脑袋开。
“吐槽一句才能打开。”她咬牙，“要是这炮炸了算工伤补贴不？”
仓库界面弹出，她快速取出绝缘胶带和微型电容。嘴唇微动，手指在干扰器外壳拆解，金属丝缠上增幅线圈，导流层接通电源。三分钟不到，一个歪歪扭扭但能用的声波炮成型了。炮口泛着蓝光，像是随时会爆。
她刚架好炮身，水流猛地一震。
汐月从裂缝深处升起。
不是被吞噬的状态，也不是幻境里的模样。她站在一道幽蓝光柱中，三叉戟握在右手，尖端缠绕着电流。眼神冷得像深海冻层，直勾勾盯着程知遥。
“你清醒的时候不是这样的。”程知遥低声说。
汐月没回答。
脚尖一点，整个人冲了过来。
程知遥立刻趴下，声波炮对准最先扑来的海怪头部，扣动扳机。
轰——
高频声波在水中炸开，形成环形冲击波。前方三只海怪眼球破裂，触须抽搐，翻滚后退。但炮身反冲太猛，她右肩咔的一声错位，整个人跪倒在地。
疼得眼前发白。
她左手撑地，咬着牙站起来，重新架炮。这时候汐月已经逼近，三叉戟直刺咽喉。
她就地翻滚，借力跃起，用炮管格挡。
金属碰撞爆出电火花，整条右臂瞬间麻痹。她甩了甩手，感觉神经都在抽。
“我说话你装听不见？”她吼。
汐月动作顿了一下。
眼中黑纹波动半秒，像是挣扎。
就是现在！
程知遥再次激发声波炮，这次对准汐月脚下水域。冲击波扰乱水流，逼得她后退半步。就在这一瞬，她瞥见密钥被气浪推向防护罩边缘，立刻甩出磁力钩索。
钩子擦过密钥表面，勾住了边缘凸起。
拉回来！
她用力一拽，密钥滑向自己方向，停在防护罩控制区外。还没激活，但没丢。
平台开始轻微震颤。
岩壁出现细密裂痕，像是玻璃被无形的手划过。仓仔突然尖叫：“检测到局部时空曲率异常！能量溢出值超标百分之二百！”
它的像素身体变得半透明，左耳水晶闪烁红光，屏幕断断续续显示“系统不稳定”。
“我知道很危险！”程知遥喊，“闭嘴也救不了我们！”
她把声波炮绑在断裂的机械臂残骸上，用登山绳固定，设为自动扫射模式。炮口来回摆动，压制海怪群的逼近路线。
自己则拖着脱臼的肩膀，一步一步爬向密钥。
每挪一下，海水都像刀子割过伤口。冲锋衣左袖已经被血浸透，但她不敢停下。
汐月突破火力网。
三叉戟劈下，她勉强侧身，左臂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刚涌出，仓仔突然大叫：“别让血碰到密钥！精神体污染会触发自毁协议！”
她猛地醒悟。
吊坠和密钥靠的是纯净的精神共振。一旦沾血，整个连接链崩了。
她用还能动的右手，一把抓起密钥，指尖发烫。下一秒就要塞进仓库。
可汐月又来了。
三叉戟带着雷光刺来。
她只能抬手格挡，炮管变形，金属碎片扎进掌心。但她死死攥着密钥，另一只手摸向仓库口令。
“下次别让我救你第八次。”
一句话说完，空间折叠仓库弹开，密钥消失在体内。
几乎同时，声波炮炸膛。
炮管炸成碎片，四散飞溅。其中一块划过汐月的脸颊，留下一道浅痕。她停在原地，三叉戟垂下，眼中黑纹剧烈翻涌。
嘴唇动了动。
像是想说什么。
平台裂得更厉害了。
一根支撑柱断裂，砸进水里。远处的机械海怪残骸退回裂缝，不再靠近。只有汐月还站着，一动不动。
程知遥靠在残骸上，喘着气。左臂血流不止，肩关节脱臼，全身没有一处不疼。但她还清醒。
仓仔漂在她肩边，声音断续：“……系统……低功耗……运行……建议……撤离……”
“撤不了。”她说，“还没完。”
她抬头看汐月。
“你听得见我吗？”
汐月没动。
但眼角抽了一下。
程知遥慢慢站直，从背包夹层摸出一枚备用能量核心。这是最后的底牌，原本留着逃命用。现在她把它插进防护罩控制器的应急槽。
嗡——
蓝色光幕缓缓升起，将平台中心区域笼罩。密钥虽然收起来了，但激活程序已经开始倒计时。她能感觉到胸口的吊坠在发烫。
“你以为你在执行任务。”她看着汐月，“其实你也是被选中的。”
汐月终于抬眼。
黑纹覆盖了大半张脸，但瞳孔深处还有一点光。
“他们让你守护这里。”程知遥继续说，“可真正要毁掉一切的，是那个给你下令的人。”
汐月的手指收紧。
三叉戟微微颤动。
“我知道你记得。”程知遥往前走了一步，“记得你说过的话，记得你给我的发卡，记得你叫我‘圣女’。”
汐月喉咙动了动。
“你不该……来这里。”她的声音沙哑，像是从海底挤出来的。
“那你告诉我。”程知遥停下，“是谁让你变成这样的？”
汐月没回答。
而是举起三叉戟，尖端对准她的心脏。
程知遥没躲。
“你要是真想杀我。”她说，“刚才那一击就不会偏七度。”
汐月的手抖了一下。
三叉戟的电流忽明忽暗。
“我不是容器。”程知遥伸手，掌心朝上，“我是来带你出去的人。”
汐月盯着她的手。
黑纹在脸上蠕动，像是两种意识在争夺身体。
然后她忽然抬手，三叉戟狠狠砸向地面。
轰！
水流炸开，平台剧烈摇晃。一道裂缝从她脚下蔓延，直通深渊。
她转身，背对程知遥，一步步走向光柱。
“走。”她说，“再不走，谁都活不了。”
程知遥没动。
她看着汐月的背影，忽然开口：“你女儿的名字，是不是小雨？”
汐月的脚步猛地一顿。
全身僵住。
三叉戟掉落水中，沉向黑暗。
她缓缓回头，眼中黑纹退去一丝，露出原本的蓝绿色。
“你怎么……知道？”
程知遥笑了下。
“因为你的手链。”她说，“上面刻着‘给小雨的第一条项链’。”
汐月低头看手腕。
那里有一条褪色的编织绳，几乎被黑纹遮住。
她颤抖着抬起手，摸了摸那条绳子。
然后突然捂住头，发出一声闷哼。
黑纹再次暴涨，瞬间爬满半边脸。
她猛地抬头，眼神恢复冰冷。
三叉戟重新浮起，指向程知遥。
“离开。”她的声音变了调，“否则格杀勿论。”
程知遥后退一步，靠在防护罩边缘。
仓仔发出警告：“高能反应接近峰值！建议立即中断所有操作！”
她没理。
而是把手伸进冲锋衣，拿出一张照片。
泛黄的边角，上面是两个小女孩，抱着一条蓝色小鱼玩偶，在海边笑。
“这不是你的记忆。”她说，“是我从林夕的幻境里找到的。”
汐月盯着照片，动作停滞。
“你们一起长大。”程知遥说，“后来她被带走做实验，你发誓要救她出来。所以你接受了三叉戟的力量，成了女王。”
汐月的手开始抖。
“可你忘了。”程知遥往前一步，“林夕早就死了。十年前，就在这个宫殿底下。”
汐月猛地摇头。
“闭嘴！”
“你不信？”程知遥扬起照片，“那为什么每次你看到这张脸，都会停顿两秒？”
汐月捂住耳朵。
三叉戟失控般乱舞，电光四射。
“你不是在守护母巢。”程知遥大声说，“你是在等一个人来结束这一切！”
汐月仰头，发出一声嘶吼。
黑纹炸开，整具身体开始扭曲。
防护罩外，深渊裂缝剧烈震动。
大量气泡从底部涌出，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破水而出。
程知遥抓紧最后一枚反物质手雷，贴在胸前。
她看着汐月逐渐异化的身影，低声说：
“那就让我来当那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