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安就被窗棂上的鸟鸣唤醒。
身侧的阿依娜还在熟睡，发间的梅花簪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手链上的灵玉珠子泛着微光。林安小心翼翼地起身，借着晨光打量这间亲手搭建的小院——沉水木的墙面上，昨夜暖房时留下的酒痕已被晨露冲淡，溪水里的灵鱼跃出水面，带起一串细碎的银珠，落在灵稻的叶片上，滚成晶莹的露珠。
他往灶房添了些柴，用灵米煮了锅稀粥，又从储物袋里取出几块铁山送的灵麦饼，温在灶台上。做完这一切，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院门。
门外的石子路沾着露水，远处的坊市已经传来了早市的喧闹。
离尘界的坊市没有固定的形制，更像个流动的聚落。天不亮就赶来的商贩们支起临时的摊位，木架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灵草干、叠成小山的兽皮、装在玉盒里的矿石碎片……叫卖声此起彼伏，混着灵禽的啼鸣，像一锅沸腾的八宝粥，热闹得让人心里发暖。
“林小哥，早啊！”一个卖灵木的摊主老远就招呼他，“昨天新收的紫心檀，做织布机的架子正好，要不要看看？”
林安笑着走过去，指尖敲了敲那段手臂粗的木料——紫心檀的横截面泛着淡淡的紫光，纹理致密，确实是做机架的好材料。他想起阿依娜昨晚的话，心里有了计较：“这根我要了，再给我配两块稍薄些的灵木，做踏板用。”
“得嘞！”摊主麻利地用草绳捆好木料，又额外塞了块打磨光滑的木片，“这个当梭子，免费送！”
往前挪了两个摊位，传来一阵清冽的香气。是个穿蓝布衫的婆婆，面前摆着十几个陶罐，里面装着不同颜色的染液——用晨露调和的凤仙花粉、掺了灵泉水的紫草汁、加了月光石粉末的靛蓝膏……罐口的标签上写着“染布专用，色牢不褪”。
“婆婆，您这靛蓝膏能染出像姻缘湖那样的颜色吗？”林安蹲下身，指着最深处的一罐。
婆婆眯着眼笑了：“何止姻缘湖？加半勺星辉砂，能染出夜里发光的蓝！小两口要做新被褥？”
林安的耳根微微发烫：“想给她做台织布机，染些带麦浪纹的布。”
“懂喽！”婆婆舀了两勺靛蓝膏，又抓了把闪着银星的粉末，装进小陶罐，“这个送你，叫‘望舒砂’，染布时撒一点，麦浪纹在月光下会动呢。”
他谢过婆婆，抱着木料和染膏往回走时，坊市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一个穿短打的汉子正举着块半透明的晶石吆喝：“刚从迷雾森林采的‘透光石’！镶在织布机上，夜里织布不用点灯！”
林安心里一动。阿依娜总说夜里灵植的灵气最足，要是织布机能自己发光，她就能在晚上也做活计了。他挤过去，摸了摸那块晶石——温润的触感里带着淡淡的暖意，确实能散出柔光。
“这石头怎么卖？”
“看你面生，算便宜点，二十块下品灵石！”
林安刚要掏钱，身后忽然有人拍他肩膀。回头一看，是铁山，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面不知装着什么，沉甸甸的。
“买这破石头干嘛？”铁山一把夺过晶石扔回摊位，拉着林安就走，“跟我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两人七拐八绕，走到坊市最里面的铁匠铺。铺子里的火炉正烧得旺，一个络腮胡铁匠抡着大锤，把烧红的铁块砸得火星四溅。铁山掀开墙角的帆布，露出个半成型的物件——是个用玄铁打造的织布机零件，齿轮咬合处嵌着细小的灵珠，转动时能发出“咔嗒”的轻响，带着股巧妙的机括声。
“这是老周头熬夜赶的，”铁山得意地拍着零件，“你不是要给阿依娜做织布机吗？这‘灵珠传动轴’，能让踏板省力一半，还能借着灵珠的灵气，让丝线织得更密！”
铁匠老周头擦了把汗，瓮声瓮气地说：“轴里的灵珠是‘聚气珠’，织布时能自动吸点灵气进布里头，穿在身上都能安神。”
林安看着那精密的齿轮，心里一阵发烫。他知道这玄铁零件有多费功夫，光是锻造时控制火候，就得耗上半天灵力。
“铁山，这太贵重了……”
“贵什么贵！”铁山瞪了他一眼，“你俩结道侣，我们这些当兄弟的能没表示？再说了，阿依娜织的布好看，往后咱们宗门的弟子服都找她订，还怕赚不回这点本钱？”
老周头已经把零件组装起来，往机架上一安，转动踏板试了试——果然轻快许多，聚气珠在转动时泛起微光，照得周围的木屑都像撒了金粉。
林安不再推辞，郑重地拱手：“那我就替阿依娜谢过二位了。”
回到小院时，阿依娜已经醒了，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对着一碗稀粥出神。见林安抱着木料和零件进来，她连忙起身：“买了这么多东西？”
“给你做台新织布机，”林安把紫心檀架在院角，拿起聚气珠零件展示，“有了这个，织布就不累了。”
阿依娜的眼睛亮了，指尖轻轻抚过齿轮上的灵珠：“这珠子会转呢……”
“不仅会转，还能聚灵气。”林安放下木料，开始组装机架。他的动作不快，却很稳，像在北境时搭建防御工事那样，每一个榫卯都严丝合缝。阿依娜搬来小板凳坐在旁边，给他递锤子、递木楔，偶尔帮着扶一下机架，两人的肩膀时不时碰到一起，像溪水里相触的鹅卵石，自然又亲昵。
正午的阳光穿过合欢花的缝隙，在机架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紫心檀的机架渐渐成型，聚气珠传动轴嵌在侧面，望舒砂染的蓝线绕在梭子上，透光石被林安嵌在了机顶的横杆上，像盏不会熄灭的小灯。
“差不多了。”林安擦了把汗，踩着踏板试了试——齿轮转动流畅，聚气珠随着动作微微发亮，透光石也跟着亮起柔和的光。
阿依娜拿起一缕水纹丝，穿进织布机的经线里。她的手指纤细灵活，在经纬线间穿梭，梭子带着蓝线飞过，留下一道浅浅的弧光。
“你看，”她忽然笑着抬头，指着刚织出的布面，“麦浪纹真的在动呢。”
林安凑近一看，果然——在透光石的光照下，蓝布上的麦浪纹路像是被风吹着，轻轻起伏，仔细看，还能看到纹路里泛着的细小光点，那是聚气珠融入的灵气。
“这是望舒砂的效果？”
“不止呢，”阿依娜指尖拂过布面，光点更亮了些，“还有聚气珠的灵气，织出来的布摸着都暖乎乎的。”
她低下头，继续织布。梭子飞动的声音、齿轮转动的轻响、透光石的柔光……混在一起，像支温柔的曲子。林安坐在她旁边，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布面上渐渐铺开的麦浪，忽然觉得，所谓的大道，或许不在缥缈的云端，就在这小院里的织布声中。
傍晚时，铁山带着石磊等人又过来了，手里捧着个红布包。“给织布机挂个彩头！”铁山揭开红布，是块绣着并蒂莲的锦缎，边角坠着小小的铜铃，“老规矩，挂在机头上，图个吉利！”
锦缎挂上机架的瞬间，铜铃轻轻响动，聚气珠忽然爆发出一阵强光，把整台织布机都笼罩在光晕里。阿依娜织出的麦浪布上，光点连成了线，像真的有阳光洒在麦田上。
“灵验了！”石磊拍手笑道，“这是天合之兆！”
阿依娜停下织布，看着那片光晕，忽然轻声说：“等织完这匹布，我想染些红色的线，织面新被子。”
林安点头：“好，我去买最好的凤仙花粉。”
暮色渐浓，坊市的喧闹退去，小院里只剩下织布机的轻响。阿依娜还在织着布，透光石的光照在她身上，像披上了层薄纱。林安坐在灶房门口，劈着明天要用的柴，听着那“咔嗒、咔嗒”的声音，心里踏实得很。
他知道，这台织布机织出的不只是布，是日子，是两个人缠绕在一起的、沉甸甸的幸福。
夜色深了，阿依娜收起最后一缕线，抚摸着织好的半匹布。上面的麦浪在月光下轻轻起伏，像极了北境的田野，也像离尘界的希望。
“明天，我们去迷雾森林采些灵棉吧？”她转头看向林安，眼里映着透光石的光，“听说那里的棉花织出来的布，能带着草木的清香。”
林安往灶膛里添了最后一把柴，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好啊，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你说的‘月光草’，染出来的布说不定能发光。”
灶膛里的火渐渐转弱，只留下温暖的余烬。织布机的齿轮不再转动，聚气珠的光也慢慢暗下去，只有透光石还亮着，像颗守夜的星。
离尘界的夜很静，却不再冷清。
因为有人共守一灯，共织一匹布，共盼一个明天。
这或许就是最安稳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