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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区内,沉重的金属椅承载着钢铁之躯,也承载着那份被长叹抛下、却依旧沉甸甸的虚无。佩图拉博低垂着头颅,幽蓝的复眼光芒黯淡,如同两颗即将熄灭的恒星。他那只血肉之眼空洞地望着冰冷的地板,倒映着悬窗外柯伊伯带死寂的星光。

放松?警惕?

这些词汇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从最初降临时的战争机器般的警觉,到被林江那诡异的“非工具”宣言和神性姿态冲击后的混乱,再到此刻…坐在这冰冷的囚笼里,心中竟生不出一丝对这陌生环境、对这艘脆弱摇篮的敌意或戒备。仿佛那万年征战的锋芒,那时刻警惕的弦,都随着那声长叹,被彻底磨平了棱角,散入了无垠的深空。

他失去了很多。

失去了作为帝皇战争引擎的绝对目标。

失去了被混沌低语蛊惑的扭曲激情。

失去了证明自身价值的无尽渴求。

甚至…失去了那份属于基因原体的、睥睨众生的本能警惕。

察觉到自己这种近乎“麻木”的状态,佩图拉博的嘴角,那半张金属化的面庞上,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自嘲的弧度。

“呵…”

一声短促的、毫无温度的轻笑,从喉咙深处逸出,在寂静的隔离区里显得格外突兀和…空洞。像是在嘲讽自己的软弱,又像是在嘲笑这荒谬的处境。

就在这声轻笑尚未消散,他的意识因那份抛下过往的疲惫而陷入短暂失神的刹那——

异变陡生!

没有预兆!没有过程!

如同超新星在思维的绝对黑暗中毫无征兆地爆发!

一股无法形容、无法抗拒的、带着绝对威压与古老死寂的意志洪流,如同跨越了亿万光年、穿透了无尽维度的宇宙风暴,猛地撞进了佩图拉博的意识核心!

“轰——!!!”

这不是物理的巨响,而是灵魂层面的核爆!他的逻辑核心瞬间过载,幽蓝的复眼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终结者装甲的伺服系统发出刺耳的、失控的尖鸣!他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若非深陷在金属椅中,几乎要踉跄跌倒!

在这股意志洪流的核心,一个身影被强行投射、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那不是他刚刚在医疗舱外看到的、那个苍白脆弱、昏迷不醒的凡人林江!

也不是在登陆艇里、无视真空、散发着非人神性的林江!

那是一个…概念!一个符号!一个由纯粹的、冰冷的宇宙规则与无尽轮回的绝望所构成的…终极存在!

那身影模糊不清,仿佛置身于时间与空间的乱流之外,只能感知到其轮廓边缘流淌着深邃到吞噬一切光明的暗红!那暗红并非色彩,而是规则崩解、万物归寂的具象化!是熵增的终极形态!是宇宙本身冰冷意志的显化!仅仅是“看”到(或者说感知到)那模糊轮廓边缘流淌的暗红,佩图拉博的整个存在——从基因编码到灵魂烙印——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源自本能的哀鸣与战栗!

暗红之主!

这个名讳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所有的思维屏障!不是通过语言传递,而是直接烙印在认知的最底层!

是他!

就是那个在宇宙终末的余烬中,将已堕落为憎恶智能、在永恒战争泥潭中沉沦的自己,如同丢弃一颗无用的石子般,随手拍回亚空间深处,在冰冷虚空中漂泊亿万年的…存在!

一切的碎片在瞬间拼合!所有的疑惑在电光火石间贯通!

林江那凡人身躯下隐藏的、能无视物理法则的恐怖力量!

那双平静、洞悉一切、仿佛看穿他灵魂空洞的淡金色瞳孔!

那源自基因最深处的、比面对帝皇时更纯粹、更冰冷的规则压制感!

那将他定义为“旧时代遗产”的、如同宇宙本身宣判般的语气!

林江…就是祂!

那个将自己在时间尽头放逐的暗红之主!

这个认知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道雷霆,带着开天辟地的伟力,瞬间照亮了他意识中所有的迷雾!真相!赤裸裸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真相!

他想呐喊!想咆哮!想用尽全身力量将这个颠覆性的、足以撼动两个宇宙的秘密嘶吼出来!想质问那个躺在医疗舱里的凡人躯壳!想警告这艘船上所有渺小的存在,他们视为核心和希望的舰长,其本质是何等恐怖、何等超越理解的宇宙级存在!

然而——

就在这个念头如同火山熔岩般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

一股更加强大、更加冰冷、更加无情的禁锢之力,如同亿万道无形的、由规则本身锻造的锁链,猛地从他的意识核心最深处爆发出来!这不是外来的束缚,而是早已铭刻在他存在本源上的…思想钢印!是暗红之主在将他拍回亚空间深处时,随手烙下的、关于自身存在真相的绝对禁令!

“吼…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混合着极度痛苦与绝对无力感的嘶吼,被死死地卡在了佩图拉博的喉咙里!他巨大的钢铁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遭受了最可怕的电刑!幽蓝的复眼光芒疯狂闪烁,频率之高几乎要熔毁镜片!那只血肉之眼眼球暴突,布满血丝,瞳孔因巨大的痛苦和无法宣泄的认知而收缩到针尖大小!

说不出来!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甚至连在意识深处清晰地“思考”这个关联,都变得无比艰难!每当他试图将“林江”与“暗红之主”的形象重叠,试图去确认这个认知,那股源自思想钢印的恐怖力量就瞬间勒紧他的思维核心,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大脑,带来足以让原体崩溃的剧痛和强制性的思维空白!

他只能被动地承受着那个被烙印在意识中的、属于暗红之主的模糊身影带来的巨大威压和源自基因本能的恐惧!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颠覆性的真相如同炽热的岩浆在思维中翻滚,却被绝对冰冷的规则锁链死死封禁,无法泄露分毫!

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庞大的身躯在金属椅上无法控制地痉挛,伺服系统发出濒临解体的悲鸣,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

巨大的、破碎的投影在意识空间向他跪伏…

而现实中,知晓真相的他,却被无形的枷锁死死禁锢在这冰冷的座椅上,连一丝真相的涟漪都无法荡出!

这种极致的认知与极致的禁锢之间的冲突,这种知晓一切却只能永远沉默的绝望,比任何物理的折磨都更残酷地撕扯着佩图拉博的灵魂。

暗红之主的身影在他因痛苦而模糊的视野中缓缓淡去,留下的只有那深入骨髓的威压烙印,和那将他灵魂钉死在沉默十字架上的、冰冷无情的…思想钢印。

隔离区内,只剩下佩图拉博那沉重、压抑、如同濒死巨兽般的喘息声,以及金属椅因他无意识痉挛而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幽蓝的复眼光芒在剧烈的闪烁后,渐渐趋于一种死寂般的黯淡,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惊雷,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依旧低着头,但那只血肉之眼中,除了空洞的疲惫,更多了一种…被更高存在玩弄于股掌之间、知晓一切却永世缄默的…深沉的、冰冷的绝望,他到现在都搞不清楚暗红之主为什么选中的是他?为什么将它抛到这个宇宙?

而医疗仓内

五个小时。

在生命监护仪平稳的滴答声中,在维尓和叶平焦灼又疲惫的守候中,在维克医生反复确认数据的麻木中,时间如同缓慢流淌的粘稠沥青,终于爬过了五个刻度。

病床上,林江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这细微的动作,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一直紧盯着他的维尓和叶平心头!两人几乎同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林江!” 叶平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急切,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感觉怎么样?” 维尓扶了扶破碎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探究与担忧。

林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淡金色的瞳孔,映入维尓和叶平的视线。依旧是熟悉的颜色,却…似乎有什么不同了。不再是昏迷前在通道里那种涣散、痛苦、茫然的眼神,也不是在真空中行走时那种倒映宇宙规则的绝对漠然。它很平静,平静得像无风的深潭,清晰地倒映着医疗舱顶部的灯光,倒映着维尓和叶平写满关切的脸庞。但这平静之下,却似乎潜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度?一种超越了肉体疲惫、仿佛刚刚从宇宙尺度沉眠中归来的…清醒?

他没有立刻回答维尓的问题,而是微微蹙了下眉,目光在自己的双手上停留了片刻。手指修长,皮肤恢复了健康的色泽,之前撑墙留下的淤青早已消失无踪。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异样。

不是疼痛,不是虚弱。是一种…充盈?一种潜藏在每一个细胞深处、流淌在血液之中、蛰伏在神经末梢的…陌生力量。它如此庞大,如此深邃,如同沉睡的恒星核心,带着毁灭与创造的磅礴伟力。它并非“不属于”他——相反,它与他灵魂的契合度是如此之高,仿佛本就是缺失的一部分——但他却对它感到一种本能的…生疏?一种孩童突然拥有了足以撼动山脉的力量,却不知如何控制、甚至不知如何“感受”它的茫然。这种感觉微妙而内敛,外人根本无法察觉,只有他自己,在这苏醒的刹那,清晰地触摸到了体内那浩瀚而陌生的“海洋”。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没有任何异常,灵活自如。但这“正常”的动作,却让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体内那股力量的“存在”与“沉寂”。

“我…没事。” 林江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平稳异常。他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昏迷初醒的虚弱感,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协调与…力量感?维克医生立刻上前进行快速检查,生命体征数据完美得令人咋舌。

维尓和叶平看着林江坐起,看着他平静地回答,看着他似乎完全恢复的状态,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彻底松了下来。巨大的疲惫和庆幸席卷而来。只要人没事就好…至于那诡异的神性,那恐怖的自愈力…那些谜团,可以以后再解。

然而,林江的下一句话,却让刚刚放松的气氛瞬间凝固。

他没有询问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有关心舰船状态,甚至没有多看维尓和叶平一眼。他那双平静的淡金色眼眸,直接越过了他们,落在了医疗舱门口伫立着的那个深红身影——Stc身上。

“佩图拉博,” 林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医疗舱的寂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怎么样了?”

维尓和叶平脸上的庆幸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和重新涌起的担忧。佩图拉博?那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战争之神?林江苏醒后第一件事就是问他?

Stc深红的电子眼毫无波澜,它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个问题。一只机械臂无声抬起,全息投影投射出一幅清晰的监控画面——正是高规格隔离区内的实时影像。

画面中

佩图拉博庞大的身躯深陷在冰冷的金属椅中,低垂着头颅,姿态是前所未见的…沉寂。幽蓝的复眼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他那只血肉之眼空洞地望着地面,整个巨大的钢铁之躯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在时光中彻底风化的战争雕像。墙壁上那个蛛网般龟裂的深坑触目惊心,无声诉说着不久前的狂暴。但此刻,那里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绝望?与登陆艇里那个充满警惕与威压、与通道中那个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战争机器判若两人。

林江沉默地看着画面。

维尓和叶平也屏息看着。他们能感觉到画面中那个存在散发出的压抑感,那是一种比咆哮更令人心悸的沉默。

林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没有惊讶,没有疑惑,没有怜悯,也没有警惕。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监控画面,仿佛直接落在了隔离区内那个沉默的钢铁巨人身上,审视着那份异常的沉寂,感知着那沉重的绝望。

几秒钟的绝对寂静。医疗舱内只剩下仪器的嗡鸣和维尓、叶平略显紧张的呼吸声。

然后,林江移开了目光,从病床上下来,双脚稳稳地踏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他的动作自然而流畅,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稳定感。他没有看维尓和叶平,也没有再看Stc投射的画面。

他径直走向医疗舱的出口,步伐平稳,不急不缓。

“带我去看看他。”

这句话很轻,很平静,甚至没有命令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其中蕴含的意志,却如同冰冷的宇宙法则本身,带着不容抗拒的绝对性。那不是请求,不是商量,而是…宣示。

维尓和叶平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和一丝寒意。林江的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心头发毛。那不是在询问一个刚刚带回舰船的、极度危险的未知存在,那更像是一个主人要去查看一件…刚刚入库的“物品”?

Stc深红的电子眼微微闪烁了一下,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或动作,只是无声地滑行到林江身侧半步之后,如同最忠诚的侍从和引路人。

林江的脚步没有停顿,径直走出了医疗舱。维尓和叶平犹豫了一瞬,看着林江那挺直却莫名带着无形压力的背影,咬了咬牙,也快步跟了上去。他们必须去,无论林江变成了什么,他依旧是他们的舰长,他们的兄弟,而那个隔离区里的存在…太过危险。

通道的灯光将林江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行走在千黯号冰冷的钢铁甬道中,步伐稳定,眼神平静地望着前方。体内那股陌生而浩瀚的力量依旧在沉寂,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它的脉动,如同第二颗心脏。而他的目标很明确——那个被定义为“遗产”的、此刻在沉默中挣扎的战争之神。

平静的表象下,神性的意志,已悄然驱动着这具凡人的躯壳,走向下一个命运的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