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主官记全了，剩下的官员，你再写几个出来。”叶冰瑶指了指宣纸，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催促。
萧羽握着笔的手紧了紧，眉头拧成个疙瘩。方才写主官时已耗了不少心神，那些各司的郎中、员外郎，他昨日只匆匆扫过几眼，此刻脑子里一片混乱。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好不容易落下两个名字，再往下写，却怎么也想不起第三个，只能磨磨蹭蹭地咬着笔杆，脸颊涨得通红。
叶冰瑶看他半天写不出一个字，拿起宣纸一瞧，上面只孤零零躺着两个名字，墨迹还洇了好几处。她深吸一口气，终究没压住火气，却又顾忌着萧若瑾的身子，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憋回去，转而看向软榻上的人，语气又急又气：“箫若瑾，我真不知道你当年怎么看上易文君的？”
萧若瑾握着书卷的手指紧了紧，没作声。
“我知道她美，也知道你当年需要她背后的势力支持，可你俩的智商加起来，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叶冰瑶话到嘴边，瞥见萧羽泛红的眼眶，终究把“傻”字咽了回去，却依旧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懊恼，“当年的事我不是不知道，咳咳……易文君对云儿是有些亲近，可那分明是把他当哥哥看的懵懂心思！”
她越说越急，忽然咳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发哑：“当年有人假传圣旨，说羽儿病得重，她就抛下云儿和三岁的安世，急匆匆回了皇宫。你倒好，转头就把她禁足在宫里，不让她踏出宫门半步。你们俩谁也不管这孩子，让他野着性子长，如今长成这副模样——想靠别人登皇位，自己却什么都不懂，真以为杀了那些官员就能坐稳龙椅？”
她猛地一拍桌子，茶水都晃出了杯沿：“还有云儿当年为何要魔教东征？还不是因为你把他妹妹禁在宫里，他急着救人却求告无门！你们俩的恩怨，牵连了多少人，如今还要让这十岁的孩子跟着糊涂！”
“大姐……”萧若瑾的声音带着涩意，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些，“当年的事，是我糊涂。文君她……她后来也悔了，只是拉不下脸面……”
“悔有什么用？”叶冰瑶打断他，胸口起伏得厉害。
“姑……姑姑！”萧羽被她这通火气吓得眼圈通红，却还是快步跑到桌边，端起一杯水递过去，小手都在发颤，“您先喝口水顺顺气。剩下的官员……剩下的我能背下来，姑姑，我真的能背！”
他仰着小脸，眼里还含着泪，却梗着脖子不肯示弱：“吏部文选司郎中姓周，是江南人；兵部职方司员外郎姓秦，去年刚从边关调回来……还有……还有户部度支司的李主事，他儿子和我在武学馆比过武！”
他语速又急又快，像是怕自己下一秒就忘了，一个个名字从他嘴里蹦出来，虽偶有卡顿，却真真切切背出了七八个。
叶冰瑶接过水杯，喝了两口，胸口的气顺了些。看着眼前这个十岁少年急得鼻尖冒汗，却还在硬撑着背书的模样，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只剩下无奈的酸涩。
她放下水杯，伸手揉了揉萧羽的头发，语气软了些：“知道背就好，下次记东西仔细些。官员的名字记不全，不是笨，是不用心。”
萧羽被她揉得一怔，随即低下头，用袖子抹了把脸，闷闷地“嗯”了一声。
萧若瑾看着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对萧羽招招手：“羽儿过来。”
萧羽走到榻边，垂手站着。
“是父皇没教好你。”萧若瑾的声音带着愧疚，“以后每日下朝，你就来我这里，我教你认官员、看奏折。”
萧羽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用力点头：“嗯！”
叶冰瑶看着父子俩，终是没再说什么。晨光透过窗纱落在三人身上，旧日的恩怨像被风吹起的尘埃，虽还在空气里浮动，却已染上了几分少年人笨拙的暖意。或许一切都还不晚，至少这孩子，还肯学着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