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刮得人睁不开眼,一行人辞别太原,直奔隔壁西河郡。
此地推行廖文主导的“上党模式”,核心是“三三制”——人民军干部、底层百姓代表、地主先进分子各占三分之一话语权,改革步子放得相对缓慢。
防寒工作也循着这份“中庸之道”铺开,没有太原那般“人人动员、户户参与”的轰轰烈烈,却透着一股老派的井然有序。
廖文身着素色官袍,亲自带着吏员挨家挨户排查,牵头乡绅“自愿捐助”时,既不强迫也不纵容,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乡贤们出面协调邻里互助,谁家缺柴少粮,哪家房屋漏雪,都由族老们居中调停,虽无集体火墙、互助暖棚这类革新巧思,却靠着乡土人情的羁绊,让孤寡老弱都能分到御寒的干草和救命的粮食,稳稳当当守住了“不冻死人”的底线。
张远在西河郡转了两日,廖文始终陪在一旁:“先生,西河世家盘根错节,硬来容易出乱子。这般温和推进,虽慢些,却稳当,百姓能接受,世家也不抵触。”
张远不置可否,只是望着街巷里依旧高坐的世家府邸,轻轻叹了口气。
离开西河,风雪更烈,众人顶风冒雪向西行,终于抵达上郡。
这里是刘菊治理的“雁门模式”,情况远比前两地复杂十倍,境内混居着匈奴、羌人等多个异族部落,习俗各异、矛盾频发,刘菊为稳住边境,几乎未触动世家分毫利益,人民历来将此地视为“特区”,特许其不必全盘执行中枢政策。
或许正因这般“特殊”,“防寒防冻”的政令竟成了一纸空文。街巷里看不到半条御寒标语,百姓们依旧靠着自家囤积的少量干草和陈粮过冬,不少土坯房的墙缝连黄泥都没涂抹,寒风呼呼往里灌。与太原的热火朝天、西河的稳扎稳打相比,上郡显得冷清萧条。
返程上艾的路,风雪愈发肆虐,马蹄踏在积雪中,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徐庶望着前方模糊的路影:“首席,三地情况您亲眼所见——同一道防寒令,太原轰轰烈烈,西河稳中有进,上郡却近乎停滞!”
他往前凑了凑:“时不我待啊!诸侯纷争终要决出胜负,我们顶多还有三到五年的和平窗口期!这是最后的机会,绝不能错失!”
“别怕改革的阵痛,别怕世家的反扑,更别怕一时的麻烦!”徐庶眼神灼灼,“该趁此时全面推广云中模式——发动组织群众,把权力真正交到各级代表大会手里;
最终要朝着‘井陉模式’迈进,推行民选政府、公有制主导经济的彻底革新!
唯有全面换血,扫清旧弊,把百姓真正凝聚起来,我们才能应对日后更大的风浪,不管是异族入侵,还是内部动荡!”
张远沉默良久,半晌,缓缓点头:“你说得在理。但统一思想从非一蹴而就,急不得。”他望向风雪弥漫的前路,“来年开春,召开人民军代表会议,把这事摆上台面,让大家畅所欲言,投票表决。眼下,先做足舆论准备,让改革的风吹得再透些,让大家看清利弊。”
回到上艾,张远即刻牵头掀起了一场“改革大讨论”。他让人把太原、西河、上郡三地的治理情况、防寒成效整理成册,印发到各地,组织官吏、群众、乡贤召开座谈会,让大家畅所欲言,探讨不同模式的利弊。
果不其然,反对声浪汹涌而来:西河的廖文多次上书,直言“云中模式过于激进,易引发动荡”;上郡的官吏更是联名反对,称“边境情况特殊,强行推广只会逼反世家与异族”;
各地世家乡绅更是怨声载道,私下串联,称“改革是要断所有人的活路”,讨论一度陷入僵局。
就在此时,北疆突然传来大捷战报——赵云、徐晃领兵正面御敌,郭嘉巧施“诱敌深入、围点打援”之计,迂回包抄鲜卑主力,人民军以不足千人的伤亡,一举击溃数万鲜卑骑兵,斩获颇丰!
战报送到上艾时,张远正对着各地的反对意见书发愁,见了战报,他紧绷多日的脸上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猛地一拍桌案:“好!打得好!往常抵御鲜卑,虽也能胜,却从未打得这般干脆利落!赵云、徐晃、郭嘉,还有北疆的同志们,辛苦了!”
捷报传遍各地。百姓们奔走相告,欢欣鼓舞,之前围绕“改革”的争论声,渐渐被对北疆将士的称颂声淹没,大家的注意力全被这场大胜吸引,改革大讨论的热度也随之降温。
然而,大胜的热情没持续多久,暴风雪来袭,各地灾情统计陆续上报,其中上郡一栏,雪灾标注为“特重”——连日暴雪导致多地民房被压塌,出现了冻饿致死的情况。
张远看着报表,当即拍板:“改革有多少争议,先放在一边。立马集中人力、物资去上郡救灾!”
一行人再次西去,依旧是漫天风雪。刚踏入上郡地界,行至一处名为“黑风口”的山谷时,突然箭矢如雨般从两侧山壁射来——竟是有人设伏!
“有埋伏!”典韦、周仓反应极快,指挥警卫迅速结成防御阵型,将张远等人护在中间,同时拔出武器反击。
一番激战下来,亲兵们虽有伤亡,但终究击溃了刺客。
经历过不少暗杀的张远,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拍了拍身上的雪和尘土,便继续赶路。唯有潘凤,神色渐渐变了:他想起方才箭矢擦着张远肩头飞过的惊险一幕,眼中多了几分凝重与后怕。
抵达受灾村落时,眼前的景象比报表上描述的还要凄惨:不少房屋塌了半边,断壁残垣被积雪掩埋,积雪没至膝盖,寒风卷着雪沫,刮得人刺骨生疼;百姓们缩在临时搭建的破棚子里,衣衫单薄,满脸愁苦。
潘凤没等张远吩咐,第一个抄起地上的铁锹,大吼一声:“同志们,跟我上!”
便冲进了积雪中。他力气大,铲雪、搬木梁、加固棚屋,样样冲在最前面,额头上的汗珠混着雪水往下淌,在下巴处结成冰碴,他却浑然不觉。手指冻得通红,也不肯停下。
当一位老大娘颤巍巍地攥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地说“多谢将军救命,你真是咱得大恩人”时,潘凤黝黑的脸上竟泛起红晕,挠了挠头,笑得像个得到夸奖的孩子:“大娘,别这么说……应该的,应该的……我是人民子弟军的一份子,这都是该做的!”
风雪依旧未停,但受灾村落里,却因这群救灾者的到来,渐渐燃起了暖意。
而张远望着潘凤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远处依旧冷清的世家府邸。
风雪太大,路不好走,但必须走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