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尖停在周予安眉心半寸，金光炸开的瞬间，他听见自己骨头里响了一声，像锈死的门轴被强行推开。光剑卡在箭与额前，剑身嗡鸣，震得虎口发麻。那股要把他拽回战场的力道没松，反而更沉了，压得他膝盖往下弯。
林小满的信标飞到头顶，光网洒下，阵法里的符号开始倒着亮。她嘴里念的词他听不清，只觉得时间像卡带的录像，往前跳一帧，又退半格。箭矢动了，往后缩了不到一厘米，可那点距离像是用命撬出来的。
张远靠在门框上，半边身子泛着蓝，像是信号不良的旧电视。他抬手把一个金属块甩过来，林小满接住，没看，直接按住侧面旋钮拧了两圈。那东西前端亮起一道细光，频率和玉佩上的古咒纹路刚好对上。
“别等了！”张远声音断在喉咙里，像被什么掐住，“切！”
林小满蹲身，激光扫过光纤连接处。黑线崩断的刹那，玉佩猛地一颤，裂痕里渗出的血丝像活物抽搐，随即塌缩回去。手表屏幕闪了两下，彻底黑了。悬浮的阵眼开始歪斜，红光乱抖，像站不稳的陀螺。
黑影发出一声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吼，身体扭曲，西装裂开，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铠甲碎片。它抬手去抓周予安，指尖带出一串数据残影，却被光剑挡住。林小满趁机把信标往下压，光网收紧，阵法旋转的速度慢了下来。
周予安喘着气，脑子里的画面还在乱闪——教室的白墙、救护车的灯、箭穿胸膛的痛——可他现在能分清哪个是哪个了。他咬住下唇，用力到尝到铁锈味，靠这点实感把自己钉在当下。
“我不是军师。”他盯着黑影，声音哑得不像自己，“我不是你的人。”
他抬手，光剑横扫，斗篷无风展开，像两片金箔从袖中抽出，瞬间铺满半空。斗篷边缘浮出细密金纹，和引魂人印记连成一片，把黑影卷了进去。黑影挣扎，数据流和怨念混在一起往外冲，可斗篷越收越紧，金光由外向内碾压，像合拢的书页。
最后一声“不——”卡在喉咙里，黑影碎成灰，顺着斗篷纹路烧成光点，散了。
林小满收了信标，腿一软，单膝跪地。她手撑着地，指节发白，可没松开激光切割器。张远靠着墙，蓝光在皮肤下断断续续闪，像快没电的灯。
“能走吗？”她抬头问周予安。
周予安点点头，把光剑收回袖中。斗篷收拢，掌心金印还在跳，但热感退了，只剩下一点微光。
“走。”他说。
三人往出口挪。通道开始塌，头顶水泥块往下砸，金属墙板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林小满弯腰，把断裂的光纤塞进包里，拉链拉到一半，一块碎石砸在脚边，溅起的灰呛得她咳嗽两声。
张远走到最前，抬手对着天花板轰出最后一道蓝光。炸裂声响起，裂缝中透出夜空，雨水漏下来，打在脸上是凉的。林小满推了周予安一把，他跳上去，抓住断梁边缘，翻身爬出。林小满紧跟着被拉上去，张远最后一个出来，落地时膝盖一弯，整个人摔在泥里。
身后建筑发出沉闷的轰响，整栋楼往下陷，地面裂开，像被什么从底下咬住。三人退到街对面，看着那栋楼一点点沉进地底，最后只剩一个冒烟的坑。
没人说话。
林小满从包里摸出引魂笔记，翻开最后一页。纸面干干净净，可就在她盯着的瞬间，字迹浮了出来：“当引魂人找到同伴，时空将为你让路。”
她合上本子，塞回包里。
周予安低头看掌心。金印还在，可纹路变了，多了几圈繁复的边框，像某种认证的标志。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攥了攥，又松开。
雨停了。
他们往回走。书店门没锁，风把门吹开一条缝。林小满推门进去，灯自动亮了。柜台上的沙盘还在，表面平整，沙粒静止。她走过去，手指轻轻碰了下边缘，没动。
周予安站在窗边，忽然抬头。
夜空裂开一道光带，不是极光，也不是彩虹，颜色流转，像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移动。那光带横贯城市上空，持续了十几秒，然后一点点淡去，最后消失在云层后面。
林小满也看到了。她没说话，只是把信标放在柜台上，顺手擦了下表面的灰。
“那是……”周予安开口。
“他们。”林小满说。
周予安没再问。
他走到沙盘前，低头看着。沙粒忽然动了一下，不是风，也不是震动。一粒沙滑落，接着是第二粒、第三粒，慢慢堆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轮廓只有半身，看不清脸，但姿势像是站着，像是在等。
林小满走过来，看了一眼，没碰。
“以前从没这样过。”她说。
周予安伸手，想碰那沙堆，可指尖离得还有一寸，沙粒突然静止，再不动了。
他收回手。
掌心金印微微发烫，像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林小满拉开抽屉，把激光切割器放进去，顺手把断裂的光纤也塞了进去。抽屉关上时卡了一下，她用力推了下，才合拢。
“明天还得进货。”她说。
周予安点头。
他走到自己常坐的椅子边，坐下。椅子吱呀响了一声。窗外，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照着湿漉漉的街道。
林小满拿起抹布，开始擦柜台。擦到沙盘底座时，她停了一下，发现木架底部刻着一行小字，以前从没注意过。她凑近看，字很浅，像是用指甲划出来的：
“后来的人都会来。”
她没念出声，只是用抹布轻轻盖过那行字，继续往前擦。
周予安望着窗外。街角有只黑猫跑过，尾巴高高翘起。它在书店门口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眼门牌，然后转身钻进巷子。
林小满把抹布扔进水盆，水溅出来，打湿了她的袖口。
她低头看那滩水，水面晃动，倒影里，沙盘上的沙粒又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