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南疆的前一夜，秦王府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但这灯火并非为了处理成堆的公文，而是为了照亮桌案上摊开的一张巨大的地图——皇宫内部的详细结构图。
墨渊已经将李德全给的那份“眼线名单”上的名字，一一在地图上标注了出来，那些红色的圈点，像一颗颗毒疮，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宫中各处。
苏妙妙则托着下巴，盯着地图的另一个区域，眼神闪闪发光，仿佛一个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
“老公，你看，咱们是不是忽略了一个地方？”
“哪里？”墨渊正在思索如何利用那些眼线，闻言抬起头。
苏妙妙的手指，从代表着西大厨房的区域，一路划过，最后，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中央那片绿色的，代表着御花园的区域。
“这里！”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兴奋，“西大厨房，我们抓住了底层员工的胃。御膳房，我们通过‘顾问’的身份，安插了我们的人。但皇宫里最顶级的客户群，我们还没拿下啊！”
墨渊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太阳穴又开始习惯性地跳动。他觉得，自家王妃的精力，似乎永远都用在让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什么顶级客户群？”
“后宫的娘娘们，还有那些无所事事的王爷公主们啊！”苏妙妙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想啊，她们的生活多无聊啊，每天除了宫斗就是赏花。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精神生活却极度空虚。她们需要什么？她们需要一点新鲜感，一点小资情调，一点能让她们在小姐妹聚会时炫耀的资本！”
【这叫什么？这叫挖掘存量市场，开拓高端消费！我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在走之前，必须把这最后一块最肥美的蛋糕给啃下来！】
墨渊看着她那副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宫里去开店的财迷样，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胆大包天”。
“你想在御花园里做生意？”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不是做生意，是提升皇家生活品质！”苏妙妙立刻纠正他，说得一本正经，“我们不卖火锅那么有烟火气的东西。我们卖的是‘体验’，是‘格调’。”
她从旁边抽出一张自己画的草图，上面是各种精致的甜点和饮品。
“你看，这叫‘雪媚娘’，外面是软糯的冰皮，里面是奶油和新鲜水果。这叫‘水果挞’，酥脆的挞皮配上香甜的卡仕达酱。还有这个，叫‘珍珠奶茶’，醇厚的奶茶里加上q弹的木薯丸子……”
她指着图上的东西，眼睛里闪烁着星星：“我们就在御花园里，找一个风景最好的亭子，把它布置得漂漂亮亮的。娘娘们逛累了，就可以来这里歇歇脚，喝一杯花茶，吃一份甜点。这不是餐厅，这是一个‘皇家休闲会所’，是一个‘后宫社交中心’！”
墨渊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苏妙妙嘴里描述的那些东西，他虽然听不太懂，但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觉得……确实很有吸引力。
“皇帝不会同意的。”他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御花园是他的私地。”
“他会的。”苏妙妙笑得像只小狐狸，“只要我们让他觉得，这件事对他有利，并且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我离开京城前，总要去跟他辞行吧？到时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她凑到墨渊耳边，压低声音说：“而且，你想想，一个能让所有后宫主位娘娘都来光顾的小店，会听到多少秘密？到时候，皇帝想监视我们，谁监视谁，还不一定呢！”
这最后一句话，彻底打动了墨渊。
他看着苏妙妙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自信，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我陪你，再去胡闹一次。”
这个“胡闹”的决定，将是苏妙妙离京前，布下的最精妙，也最出人意料的一颗棋子。
***
第二天午后，苏妙妙以“为陛下与娘娘们研制祛暑甜品”为由，成功地在御花园那座临湖的澄心亭里，获得了一个下午的使用权。
她没有大张旗鼓，只带了一个人——她从尚食局的点心房里，千挑万选出来的一个名叫“清荷”的女官。
清荷年纪不大，看着二十出头，性子沉静，不爱说话，但做点心却极有天分。苏妙妙之前教过她几次“雪媚娘”和泡芙的做法，她一点就透，做得比许多老师傅都好。最重要的是，她的家人曾受过秦王府的恩惠，为人忠厚可靠。
此刻，清荷正一脸紧张又激动地，将苏妙妙带来的各式甜点，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一个三层的白瓷点心架上。
亭子中央，铺着一块素雅的亚麻桌布，点心架摆在正中，旁边是一套晶莹剔透的玻璃茶具，茶壶里，一朵金色的菊花，正在热水中缓缓绽放。
没有山珍海味，却处处透着一股赏心悦目的别致与精巧。
准备就绪后，苏妙妙便让墨渊去请皇帝了。
没过多久，换了一身常服的皇帝墨曜，就在墨渊的陪同下，略带疑惑地走进了亭子。
当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时，脚步明显一顿。
“这是……”
“臣妇参见陛下。”苏妙妙笑盈盈地行了一礼，“臣妇与王爷明日便要启程南下，山高路远，不知何日才能再为陛下分忧。所以今日特地备了些不成敬意的小点心，算是为陛下和王爷提前饯行。”
她一边说着，一边亲自为墨曜倒了一杯菊花茶。
“臣妇知道，陛下日理万机，忧心国事。这菊花茶，最是清肝明目，宁心静气。”
墨曜的目光，落在那精致的三层点心架上。
最上层，是白白胖胖、点缀着果肉的雪媚娘。中间一层，是金黄酥脆、堆着各色水果丁的水果挞。最下层，则是几块切得整整齐齐，纹理细腻的抹茶千层蛋糕。
这些点心，他从未见过。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莫名地好了几分。
“你这心思，倒总是用在这些地方。”墨曜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还是在桌边坐了下来。
他拿起一块水果挞，尝了一口。
酥皮的黄油香，卡仕达酱的甜而不腻，加上水果的微酸，口感层次极其丰富。
他又尝了一口雪媚娘，冰凉软糯的外皮，入口即化的奶油，清新的芒果果肉……
“不错。”他给出了一个皇帝所能给出的，极高的评价。
“陛下喜欢就好。”苏妙妙看准时机，立刻进入正题，“臣妇这一走，怕是再没人能为陛下和宫里的娘娘们做这些了。臣妇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她说着，指了指一旁垂手侍立的清荷。
“这是臣妇特地挑选出来的弟子，清荷。她极有天分，臣妇的这点手艺，她都学了去。臣妇斗胆，想跟陛下讨个恩典。”
“说。”
“臣妇恳请陛下，将这澄心亭，赐予清荷使用。”苏妙妙一脸真诚地说道，“平日里，就由她在这里，为陛下和各位主子娘娘们，准备一些茶点。娘娘们来园子里散心，逛累了，也能有个地方歇脚，喝杯茶，吃些甜点解闷。这既能为陛下分忧，也算是……臣妇为宫里，尽的最后一点心意。”
她刻意避开了所有和“钱”、“生意”有关的词，将这一切，都包装成了“服务”和“孝心”。
墨曜眯起了眼睛，盯着苏妙妙。
他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这个女人，临走前，还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再安插一枚棋子。
可是，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这个提议，对他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能讨后宫欢心，能彰显他的恩宠，而且，一个小小的茶点亭，能翻出什么浪花来？它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甚至觉得，把苏妙妙的“势力”以这种形式固定下来，放在明面上，比让她在暗地里发展，更容易监控。
这又是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阳谋。
“你倒是……想得周到。”许久，墨曜缓缓开口，“既然是你有心，朕便准了。这澄心亭，以后便叫‘清荷小筑’。所需的一切用度，皆由内务府拨付。但这里的所有出品，不得外传，只供宫中享用。”
“臣妇替清荷，谢陛下隆恩！”苏妙妙心中狂喜，面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拉着清荷一起跪下谢恩。
清荷更是激动得身体都在发抖，她知道，从今天起，自己的命运，乃至整个家族的命运，都将因此而改变。她看向苏妙妙的眼神，充满了死心塌地的忠诚。
一场“下午茶”，苏妙妙兵不血刃地，就在皇宫的心脏地带，建立起了自己最顶级的商业据点兼情报站。
***
夜色已深。
秦王府所有的行装都已打包完毕，下人们也都各自歇下，整座府邸陷入了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书房里，墨渊正在最后一次检查南疆的地图和路线。
苏妙妙则抱着一个账本，坐在旁边的小榻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美滋滋地盘算着。
“火凤祥的代理权卖出去了，北狄的耶律洪会定期用战马和牛羊来换我的火锅底料。”
“皇宫食堂的模式已经跑通，庖丁老爷子坐镇，稳赚不赔。”
“核心研发司成立了，小石头他们会源源不断地开发新菜品，保持我们的市场竞争力。”
“今天，‘清荷小筑’也开业了。这可是最高端的私人会所，虽然明面上不赚钱，但它能接触到的人脉和信息，是无价之宝。”
她掰着手指头，一项项地数着，最后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好了，京城这边的摊子，总算是都安排明白了。现在，我总算可以安心地跟你去南疆搞事业了。”
墨渊放下手中的地图，走到她身边坐下，从她手里拿过那啃得只剩核的苹果，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在你眼里，似乎没有什么事，是比你的生意更重要的。”
“那当然！”苏妙-妙-扬起下巴，一脸骄傲，“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们去南疆，查案、打仗、安抚民心，哪一样不要花钱？现在后方补给线稳固了，咱们在前线才能打得没有后顾之忧啊！”
她靠在墨渊的肩上，把玩着他腰间的玉佩，声音轻快。
“而且，我也想好了。李德全给的那份名单上的人，咱们就当他们是‘官方客服’。路上有什么想让皇帝老哥知道的，就通过他们汇报。比如我们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朝廷‘支援’之类的。”
“至于阿影查到的那份‘赤蝎’的名单，才是我们的重点监控对象。两份名单一对比，谁是真鬼，谁是假鬼，一目了然。”
看着她那副思路清晰、条理分明的样子，墨渊的眼中，满是欣赏与柔情。
这个女人，看似跳脱胡闹，实则心思缜密，布局深远。她总能用最出人意料的方式，达到最有效的目的。
“都安排好了？”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声音低沉地问。
“都安排好了！”苏妙妙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餍足的猫，“万事俱备，只欠天明！”
墨渊低头，看着她那张写满了对未来期待的鲜活脸庞，心中那因即将到来的未知旅途而升起的些许凝重，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低下头，在她的额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好，那便……睡觉。”
窗外，月上中天，繁星满天。
这是他们在京城的最后一夜。
明日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南疆的崇山峻岭，是尘封三十年的家族秘辛，是一场席卷天下的巨大风暴。
但此刻，在这间安静的书房里，他们心中没有恐惧，只有并肩作战的笃定，和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一场全新的冒险，即将在黎明时分，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