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间,在医院消毒水气味和规律作息中,悄然滑过。
宁安的十二月,寒意已深。
天空时常是那种厚重的、缺乏层次的灰白色,偶尔飘下细碎的、落地即化的雪粒,空气干冷刺骨。
街道两旁的树木只剩下遒劲的枝干,在寒风中瑟瑟作响。
城市仿佛也进入了冬眠期,节奏放缓,行人裹紧大衣,行色匆匆。
半个月后,经医生详细检查,确认王曼丽产后恢复良好,子宫收缩正常,伤口愈合完美,乳汁分泌充足;新生儿沈思月各项体征平稳,体重增长理想,达到了出院标准。
在一个天气相对温和的上午,沈屿细致地办妥了所有出院手续。
一行人,带着大包小包的母婴用品,终于返回了远离市区、静谧安宁的“听松居”。
车子驶入熟悉的盘山道,看到那栋掩映在冬日光秃林木中的别墅时,王曼丽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回到真正家园的安心笑容。
虽然医院VIp病房条件优越,但终究比不了自家的自在与温馨。
为了确保王曼丽能得到最科学、最专业的产后恢复和新生儿护理,沈屿不惜重金,通过可靠渠道,请来了整个宁安市口碑最好、经验最丰富的金牌月嫂——张阿姨。
张阿姨五十岁上下,面容和善,手脚利落,持有高级母婴护理师证书,有着照顾过数十个新生儿的丰富经验。
她的到来,立刻让“听松居”的育儿工作走上了专业化、规范化的轨道。
她负责指导王曼丽科学哺乳、产后康复操、合理安排膳食,同时包揽了给沈思月洗澡、抚触、脐带护理、夜间喂养等一切专业琐事。
她的专业和周到,极大地缓解了初为父母的沈屿和王曼丽的焦虑,也让李婉怡能从繁重的护理工作中稍微解脱出来。
李婉怡也确实开始变得更加忙碌了起来。 她的忙碌重心发生了转移。
在张阿姨负责专业育儿的同时,她将主要精力放在了统筹全家后勤、保障王曼丽营养和打理家务上。
她开始忙碌了起来,每天根据张阿姨的建议和王曼丽的口味,变着花样地炖制各种催奶、补气血的汤羹,如鲫鱼汤、花生猪脚汤、当归生姜羊肉汤等,精心准备一日五餐的月子营养餐。
她还负责采买日常用品,打理庭院,将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确保王曼丽能在一个舒适洁净的环境里安心坐月子。
她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满足和喜悦的笑容,抱着小孙女时,眼角的皱纹都笑成了菊花。
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让她仿佛年轻了十岁。
然而,在这片忙碌而温馨的日常中,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一天下午,李婉怡接了一个电话后,神色有些复杂,犹豫了一下,还是跟沈屿和王曼丽说,要下山去市区办点事。
沈屿没有多问,只是叮嘱她路上小心。
后来沈屿才从母亲偶尔的提及中拼凑出事情的大概。
原来是她的前夫,周家明,不知通过什么途径, 或许也是听闻了李婉怡给予周星宇一百万创业基金以及后续的争执。
他偷偷约了李婉怡,在市区一家安静的茶室见了一面。
这是他们离婚一年多后第一次单独见面。
不知道他和李婉怡具体说了什么, 据李婉怡后来轻描淡写地透露,周家明主要是表达了对儿子周星宇的不成熟和索取无度道了歉,并表示他会约束周星宇,不会再让他来打扰李婉怡的生活。
他似乎也对自己之前的某些做法有了一丝悔意,但更多的是释然。
两人没有过多纠缠过往,只是像老朋友一样,平静地聊了聊近况,最后,李婉怡是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返回“听松居”的。
沈屿敏锐地察觉到了母亲情绪上这种微妙的变化,他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他知道,母亲心中对那段失败婚姻、对那个家庭,始终存有一个未能妥善安放的心结。
这次会面,如同一次正式的道别仪式,她应该是真的从内心深处释然了, 与过去的恩怨情仇达成了和解,彻底放下了包袱,可以轻装上阵,全心拥抱眼前的新生活和天伦之乐。
这对于她晚年的心境平和,至关重要。
日子在喂奶、换尿布、拍嗝、洗澡、抚触、产后恢复……这些琐碎而又充满生命仪式感的循环中,平稳而飞快地流逝。
沈思月一天一个样,皮肤变得白皙粉嫩,眼睛又大又亮,开始会咿咿呀呀地发声,会对人露出无意识的微笑,可爱得让所有人心都化了。
王曼丽在张阿姨的科学指导和沈屿、李婉怡的精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气色红润,身心愉悦。
转眼间,沈思月迎来了她的满月。 沈家和王家都没有大操大办满月酒的习惯,只是邀请了陈妈妈、林悦、肖诗雅等最亲近的几位亲友,在“听松居”办了一个温馨简单的小型家宴。
大家围着粉雕玉琢的小宝宝,送上最真挚的祝福,其乐融融。
满月宴过后,家庭生活逐渐步入了一个相对规律的新轨道。
沈屿也开始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不被打扰的完整时间。
他联系了林悦, 让她来“听松居”一趟,有事情交代。
书房里,阳光正好。
沈屿将一份封好的文件袋交给林悦。
里面是一份完整的乐谱手稿、歌词以及他对于编曲方向的一些简要建议。
“林悦,这份稿子,你交给体育总局亚运会筹备组的相关负责人。”沈屿的语气平静,仿佛在交代一件寻常公事。
林悦接过文件袋,有些好奇地问:“沈先生,这是……?”
“一首歌。一首……或许适合亚运会氛围的歌。”沈屿淡淡地说,“歌名我暂定为《亚洲雄风》。”
这首《亚洲雄风》,正是沈屿从“前世”记忆宝库中精心挑选出来的。
那是一首在他记忆里,旋律激昂澎湃、歌词大气磅礴、极具感染力和传唱度的体育歌曲,曾经在类似的大型洲际运动会上大放异彩,完美契合“团结、友谊、进步”的体育精神,能够激发人们的自豪感与热情。
他将记忆中的旋律和歌词重新整理、稍作润色,使其更符合当下的语境和审美。
至于这首歌最终能不能被选为明年的亚运会主题曲,沈屿摊开手,笑了笑,补充道:“我并不是很在乎。 这只是我的一份心意,一个提案。用不用,怎么用,决定权在组委会。符合要求就用,不符合也无妨。”
他的态度很明确:他完成了受邀的创作任务,拿出了自己认为最合适的作品,尽到了责任。
但最终结果,他并不强求,也不会因此影响心情。
艺术创作于他,是心之所向,而非追名逐利的工具。
能为国家盛事贡献一份力量,是荣誉;若未能入选,也不过是寻常。
这种超然物外的心态,让林悦既佩服又感慨。
“我明白了,沈先生。”林悦郑重地收起文件袋,“我会尽快、稳妥地转交给体育总局那边。请您放心。”
林悦离开后,沈屿走到窗边。
院子里,李婉怡正抱着穿得像个棉花包似的沈思月,在冬日的暖阳下慢慢散步,王曼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笑吟吟地跟在旁边,张阿姨则在晾晒着小宝宝的衣服。
一幅安宁美满的画面。
沈屿的嘴角微微上扬。
家庭的圆满,是他此刻最大的满足。
而那首即将飞向京城的《亚洲雄风》,如同他投向湖心的一颗石子,或许能激起千层浪,或许只是悄然沉底。
无论外界如何风云涌动,他心自有山水,静看云卷云舒。
冬深归巢,心有所属;风起青萍,亦从容待之。
他的世界,因这新生命的降临,而变得更加广阔和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