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云端的机票与未拆的信件
京城的秋意比滨海城更浓，林氏集团总部大厦顶层的落地窗外，银杏叶在秋风里翻卷，像撒了一地的碎金。苏婉清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划过周明发来的加密邮件，屏幕上“海生”两个字被她用红笔圈了出来，笔尖几乎要戳破电子屏。
“你确定？”她抬眼看向站在对面的特助，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却让空气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特助跟着她多年，知道这位林氏集团实际掌权人越是平静，心里的波澜就越大。
“周总在邮件里附了照片和视频，”特助递过平板电脑，上面是海生在李家厨房剥虾的侧脸，还有他在聚力集团会议室讨论港口设计的身影，“技术部比对过，他的眉骨轮廓、左耳后的朱砂痣，都和林董失踪前的特征高度吻合。尤其是那份港口设计图，修正的三个缺陷点，都是林董当年在内部会议上提过但未来得及修改的……”
苏婉清的指尖在平板上轻轻摩挲，照片里的海生穿着简单的灰色毛衣，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柔和，可那双眼睛里的沉静与锐利，像极了记忆里那个站在星罗礁灯塔下的男人。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四年了，整整四年，她听了无数次“林羽失踪”的官方结论，却始终不肯相信那个在星罗礁陪她看了整夜星星的人，会就这样消失在深海里。
“周明还查到什么？”她将平板放在桌上，指节泛白。
“海生三年前出现在滨海市，身份是孤儿，履历干净得像张白纸，”特助翻开文件，“但我们查到，他入赘李家的前一个月，曾在星罗礁附近海域被渔民救起，当时他头部受创，失去了记忆。渔民说，他被救时怀里揣着半枚星罗礁的港口设计图碎片，上面有林董的私人印章。”
半枚设计图碎片……苏婉清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是她亲手为林羽缝制的防水袋里的东西，里面装着他们未完成的星罗礁生态规划，他说要在灯塔旁种满她喜欢的蓝花楹。
“备机，”她站起身，黑色的职业套装勾勒出挺直的脊背，“明天上午九点，飞滨海。”
“苏总，”特助犹豫了一下，“董事会那边……您突然离开，那些人怕是又要借机生事。而且周总说，海生似乎对过去的身份很抵触，您贸然出现，会不会……”
“生事就让他们生，”苏婉清拿起椅背上的风衣，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林氏集团是林羽的心血，我守得住。至于他抵不抵触……”她看向窗外，银杏叶正一片接一片地落下，“我总要亲自问一句。”
第二天清晨，滨海国际机场的VIp通道里，苏婉清摘下墨镜，目光扫过举着“林氏集团”牌子的周明，淡淡点头：“直接去聚力集团。”
周明赶紧跟上，低声汇报：“苏总，海生今天一早就去了西部新城的港口工地，虎哥陪着他，据说在检查桩基的钢筋型号。我们的人不敢靠太近，只能远远看着。”
“他还是这么较真。”苏婉清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林羽当年在星罗礁监工时，连水泥的标号都要亲自核对，说“港口是要站几十年的，差一分都不行”。
车子驶进西部新城的工地时，海生正蹲在桩基旁，手里拿着个检测仪器，眉头微蹙地看着数据。虎哥在旁边递着矿泉水，嘴里念叨：“海哥，差不多就行了，这钢筋是按您说的国标最高级来的，错不了。”
“国标是底线，”海生头也不抬，声音透过安全帽传出来，带着点闷响，“这里是主航道的支撑桩，要承受十万吨级货轮的冲击力，必须再提高两个等级的韧性指标。让厂家下午送样品来复检，不合格就换供应商。”
“得嘞！”虎哥赶紧掏出手机吩咐，眼角余光瞥见远处驶来的黑色轿车，愣了一下，“那不是周明的车吗？怎么还带了个女的？看着挺气派……”
海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轿车在不远处停下，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走了下来。她身姿高挑，气质清冷，站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像株遗世独立的玉兰。
四目相对的瞬间，海生手里的检测仪器“啪”地掉在地上。
他的脑海里突然炸开无数碎片——蓝花楹的花海，星罗礁的灯塔，女人穿着白大褂笑着递给他图纸，还有飞机失事时那句撕心裂肺的“阿羽”……
“你……”海生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发不出声音。
苏婉清看着他震惊的样子，眼眶瞬间红了。是他，真的是他。就算失去了记忆，就算换了身份，他看向她的眼神里，还是有本能的熟悉。
“海生先生，”她走上前，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颤抖，“我是林氏集团的苏婉清，想来和您谈谈西部新城的港口合作细节。”
虎哥看看海生，又看看苏婉清，一头雾水：“苏总？周总没说您要来啊……海哥，你们认识？”
海生捡起地上的仪器，指尖还在发颤。他不认识这个女人，可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那些破碎的画面在脑海里翻涌，让他头晕目眩。
“我不认识你。”他转过身，声音冷硬，“合作的事找刘经理，我还有事。”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走向工地深处，背影仓皇得不像平时那个从容淡定的海生。
苏婉清看着他的背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特助想上前，被她拦住：“别追。”她知道，他需要时间。
虎哥凑到周明身边，压低声音：“周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女的谁啊？海哥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周明叹了口气：“虎哥，有些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苏总是林氏集团的实际掌权人，也是……林羽董事长的未婚妻。”
“什么？！”虎哥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海哥是那个失踪的林董？！”
这个消息像颗炸弹，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开。难怪海哥对港口设计那么熟，难怪他总能拿出惊人的资金，难怪连虎哥自己都打心底里服他——原来他是林氏集团的掌舵人！
“别声张，”周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苏总没确认前，这事不能外传。”
海生在工地的角落蹲了很久，直到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机响了，是李悠然打来的，声音甜得像：“海生，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还买了草莓蛋糕！”
“马上就回。”海生的声音缓和了些，指尖的颤抖渐渐平息。
挂了电话，他看着远处塔吊上闪烁的警示灯，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苏婉清的脸和记忆里那个模糊的白大褂身影重叠，让他头痛欲裂。他不想记起过去，他只想做李悠然的海生，可那些碎片般的画面，却像潮水一样涌来。
回到李家时，李悠然正趴在餐桌上写便签，看见他进来，立刻蹦起来：“你回来啦！快洗手吃饭，排骨刚出锅！”
海生看着她额前的碎发，伸手替她拂开，动作却有些僵硬。
“怎么了？”李悠然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累着了？脸色好差。”
“没事，”海生笑了笑，想掩饰过去，“工地上有点吵，可能没休息好。”
晚饭时，他没什么胃口，只是看着李悠然吃。李悠然把最大块的排骨夹给他，小声问：“是不是项目出问题了？还是那个林氏集团又找麻烦了？”
“都不是。”海生摇摇头，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暖暖的，能让他稍微安心些，“悠悠，如果……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我，你会怎么办？”
李悠然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捏了捏他的脸：“你傻啦？不管你是现在的海生，还是以前的海生，不都是我的海生吗？难道你还能变成外星人不成？”
她的语气轻松，眼神却带着笃定，像一束光，照亮了海生心里的阴霾。
是啊，不管他以前是谁，他现在是她的海生，这就够了。
晚上，海生躺在床上，听着身边李悠然均匀的呼吸声，却毫无睡意。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陈旧的木盒，是渔民救他时给他的，里面除了半枚设计图碎片，还有一封未拆的信，信封上是娟秀的字迹，写着“阿羽亲启”。
他一直不敢拆，怕里面的内容会打破现在的平静。可今天苏婉清的出现，像把钥匙，让他忍不住想知道真相。
指尖划过信封，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拆开了。
信纸上的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匆忙间写就的：
“阿羽，星罗礁的蓝花楹该开花了，我在灯塔下种了一圈，等你回来一起看。董事会那些人又在闹，不过你放心，我能应付。对了，上次你说想在滨海建个和星罗礁一样的港口，我让技术部做了初步规划，等你回来我们一起改……”
信写到一半，突然断了，最后只有一个潦草的“婉”字。
海生拿着信纸的手不停颤抖，那些破碎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星罗礁的蓝花楹，灯塔下的吻，女人在会议室里和人据理力争的样子，还有飞机失事时，他最后看到的是她站在机场安检口的身影……
原来，他真的是林羽。
原来，苏婉清是他的未婚妻。
原来，他遗忘的过去里，藏着这么多沉甸甸的人和事。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落在信纸上，泛着清冷的光。海生把信纸放回木盒，轻轻合上，心里一片混乱。
他该怎么办？认回林羽的身份，回到林氏集团，面对那些复杂的纷争和责任？还是继续做海生，守着李悠然过安稳的日子？
这个问题，像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第二天一早，海生刚起床，就看见苏婉清站在李家的院子里，手里拿着一盆蓝花楹，花瓣上还带着露水。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苏婉清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理解，“但有些责任，躲不掉。林氏集团不能没有林羽，星罗礁的那些工人还在等他们的董事长回去……”
海生看着那盆蓝花楹，想起了信里的话，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不是林羽。”他最终还是别过头，声音艰涩，“我是海生，李悠然的丈夫。”
苏婉清的脸色白了白，却还是坚持道：“我在滨海住下来了，在聚力集团附近的酒店。如果你想起来什么，或者……想谈谈，随时可以找我。”
她放下蓝花楹，转身离开，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孤单。
李悠然从屋里出来，看着那盆蓝花楹，又看看海生复杂的脸色，没多问，只是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
海生低头看着她，她的眼睛像清晨的阳光，干净又温暖。他反手握紧她的手，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过去或许无法逃避，但未来，他想自己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