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璃的手指还停在那枚青铜戒指上方，石缝里的金属微微震颤，像是有生命般想要回应什么。她迅速收回手，掌心贴住腰间的月牙魂器，目光扫向四周。海面平静，废墟无声，但她的直觉没有放松。
一道水波从左侧荡开，汐瑶游了过来。她的鱼尾划出淡蓝光痕，发间海星饰品恢复了些许光泽。她在叶璃身边停下，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枚戒指。
“它还在动。”叶璃说。
汐瑶点头，“那是玄骸的旧印，只有被冥渊污染过的人才会留下这种残响。”
话音未落，右侧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苍牙踩着碎石走来，肩上的骨笛斜挂，身后跟着三头疾风狼。他站在五步外站定，目光落在地上的叛徒尸体上。
“这人穿的是紫金战袍。”苍牙开口，“我见过一次，在幽原边境。那天夜里，三座哨塔被雷火烧成灰。”
叶璃没说话。她弯腰，用一块碎布将戒指包起，收进衣袖。动作很轻，但指尖仍感到一阵刺麻。
远处海流缓缓分开，两道身影从不同方向靠近。
左边是人鱼族长。他身形高大，银发如海藻般垂落，手中珊瑚权杖顶端泛着微光。他每走一步，海水就变得清澈一分。在他身后，八名人鱼战士列队而行，手中三叉戟尖端朝下，表示敬意而非敌意。
右边是狼族长老。他背负一面骨盾，双臂布满旧伤，脚步沉稳。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苍牙，直到后者低头行礼，才缓缓移开视线。他带来的狼骑没有靠近，只是在远处围成半圆，静默站立。
两人在叶璃面前十步处停下。
人鱼族长先开口：“你们证明了自己的勇气。”
声音不高，却传遍整片废墟。那些藏在暗处观望的人鱼与狼骑，纷纷抬头。
狼族长老接话：“我们愿与夜昙氏、玄骸支系结盟。”
叶璃看着他们。她没有立刻回应。过去十年，她听过太多承诺，最后都变成了锁链和冰窟。她记得霜崖结界内长老们的脸，也记得谢无妄第一次挥锤时眼中的冷漠。
但现在不一样。
她回头看了一眼火海消失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一圈焦黑的岩层，中间的地脉裂缝仍在缓慢闭合。她想起自己跳入海浪时体内燃烧的感觉，想起雷弧击中毒针的那一刻。
她抬起手。
汐瑶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腕。这是人鱼族中最高规格的信任仪式，意味着共享命运。
苍牙低吼一声，走上前，将手掌按在叶璃另一只手上。他的掌心粗糙，带着常年握笛留下的茧。
人鱼族长与狼族长老对视一眼，同时抬手。
六只手叠在一起。
刹那间，海底亮起一道符文。它从掌心扩散，沿着水流蔓延至地底，最终沉入裂缝深处。光芒一闪即逝，但所有人都感觉到，某种东西被固定了下来。
契约成立。
远处的人鱼战士低声议论。有人看到那道光落入地脉时，手中的三叉戟轻轻震动。狼骑中有人摘下颈间的狼牙项链，抛入海流。这是他们洗去旧怨的方式。
汐瑶松开手，退后半步。“冥绝逃了。”她说，“永夜回廊的钥匙还没拿到。”
这句话让刚缓和的气氛再次紧绷。
叶璃低头，手指抚过眉心。那里的王冠纹路微微发烫，心焰罗盘在血脉深处轻轻震动。她闭眼一瞬，脑海中浮现出一条通往深海的路径，模糊但清晰。
她睁开眼，握紧王冠。
“我们去归墟核心找。”
没有人质疑。
苍牙转身吹响骨笛。短促的音波传出去，潜伏在暗处的狼骑纷纷现身，围绕在他身后列阵。他们的坐骑低伏身体，随时准备出发。
汐瑶抬起手，一颗避水珠从深处浮起，悬浮在她掌心上方。珠光扩散，形成一圈透明屏障，能让人在深水中自由呼吸。她将珠子轻轻一推，它便飘向队伍中央。
人鱼族长点头，“我会派人清理沿途障碍。归墟核心从未对外族开放，但今日例外。”
狼族长老从背后取下一枚骨令，交到苍牙手中。“你代表狼族前行。若遇危局，可燃令召援。”
苍牙接过，将骨令挂在腰侧。
叶璃环顾四周。这些人曾把她当敌人，也曾想杀她。现在他们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信任她一个人，而是因为他们都看见了那场火海，听见了那声雷响，知道冥绝不会停手。
她走向废墟边缘，停在一块断裂的石碑前。上面刻着古老的文字，已被海水侵蚀得看不清全貌。她伸手摸了摸，指尖蹭下一点碎屑。
“走吧。”她说。
队伍开始移动。
人鱼战士在前方引路，狼骑分散两侧警戒。汐瑶跟在叶璃身边，避水珠的光晕笼罩着她们。苍牙走在最前，骨笛横握，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叶璃走在中央位置。她的脚步有些沉，手臂上的血丝已经退到手腕，但体内的灼烧感仍未消散。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把手插进衣袖，握紧那枚包裹好的戒指。
穿过一片倒塌的拱门时，她忽然停下。
“谢无妄呢？”她问。
没人回答。
她记得他离开时的背影，雷锤拖在地上，划出一道浅痕。他说他会查玄骸内部还有多少个叛徒。但她知道，真正的危险不在宗门内部，而在归墟之下。
她抬头看向深海远方。那里漆黑一片，连光线都无法穿透。
“他会来的。”汐瑶说。
叶璃没再问。她继续往前走。
队伍穿过古城遗址，进入一条下沉的峡谷。水流变得更冷，压力增强。避水珠的光开始闪烁，似乎支撑不了太久。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波动。
一名人鱼战士举起三叉戟，示意停下。
叶璃抬手，队伍立刻静止。
海底沙地上，一块石板缓缓移动，露出下方一个幽深洞口。洞壁上刻满符文，与叶璃眉心的王冠图案一致。
苍牙皱眉，“这不是归墟的路。”
汐瑶摇头，“也不是狼族的领地。”
叶璃走上前。她能感觉到心焰罗盘在加速跳动。她伸出手，掌心贴住洞口边缘。
一瞬间，符文亮起。
蓝色光芒顺着她的手臂爬上肩膀，又迅速退去。她猛地收回手，呼吸一滞。
“这是……钥匙的痕迹。”
话音刚落，洞内传出一声低鸣。
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
地面轻微震动，洞口周围的石头开始移位，形成一条向下的阶梯。阶梯尽头漆黑不见底，但有一股热气缓缓上升。
苍牙握紧骨笛，“有陷阱。”
汐瑶后退半步，“说不定是诱饵。”
叶璃看着那条路。她知道下去很危险。但她也知道，如果不上前，就没人会动。
她迈出一步。
脚踩在第一级台阶上时，整条阶梯瞬间亮起。符文接连点亮，一路延伸至黑暗深处。
她再迈一步。
这次，没有人拦她。
汐瑶跟了上来，避水珠的光重新稳定。苍牙低吼一声，挥手示意狼骑警戒后方。人鱼战士分成两组，一组断后，一组护在叶璃身侧。
队伍开始下行。
越往深处，空气越燥热。叶璃的黑色劲装被汗水浸湿，贴在背上。她能感觉到经脉里又有火苗窜动，但她压住了。
走到一半时，她忽然停下。
右手插进衣袖，掏出那枚青铜戒指。
戒指正在发烫。
她摊开掌心，布料滑落，露出金属表面。破碎的月亮图案正对着她，边缘渗出一丝黑气。
她盯着那缕黑气。
它没有散开，而是缓缓扭动，像是一只眼睛，在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