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隐》剧组的最后一场戏,在一种凝重的氛围中,拉开了帷幕。
这是江小凡的杀青戏。
一场与主角的文戏。
剧本上,对这场戏的描述,只有寥寥四个字。
道破天机。
开拍前,片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姜文导演掐着烟,走到江小凡身边,没有讲戏,没有说走位,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他,沉声说了一句。
“你不是戏里的角色,你就是那个勘破世事的局外人,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江小凡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场记打板。
“开始!”
摄影机缓缓推近,对准了那张清秀而平静的脸。
与他对戏的影帝,按照剧本,问出了那句关于命运的终极质问。
江小凡没有去看剧本,甚至没有说出原定的台词。
他只是抬起眼,用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影帝,仿佛看穿了他的皮囊,看到了他灵魂深处的挣扎与彷徨。
现场,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他此刻的眼神,摄住了心神。
那是一种悲悯,一种通透,一种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淡然。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问我宿命是什么?”
“山间的石头,以为自己的宿命,就是永远躺在溪边。直到有一天,洪水来了,将它卷入江河,冲进大海,最后被一个匠人拾起,雕成神像,供万人敬仰。”
“你说,它的宿命,是什么?”
影帝的呼吸,猛地一滞。
江小凡的目光依旧平静,继续说道:“你问我何为抉择?”
“悬崖边的幼鹰,以为自己的抉择,是留在温暖的巢穴,或是跳下万丈深渊。它不知道,无论它如何选,风都会托起它的翅膀。唯一的区别是,它选择相信风,还是相信恐惧。”
“你说,它该如何抉择?”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头皮,阵阵发麻。
这已经不是在演戏了。
这是真正的论道!
江小凡看着对方已经有些动容的脸,语气变得更加温和。
“你问我,如何放下?”
他微微一笑,笑容干净。
“你看我这件道袍,穿了十年,破了,就补。你心中的执念,也像这件道袍,你以为它很重要,放不下。可若是今日,天降大火,你是先逃命,还是先抱着这件袍子一起烧死?”
“执念,皆是心魔。火不来,它便是你的所有。火来了,它不过是一缕青烟。”
“放下,不是让你丢掉什么,而是让你明白,除了你的‘道’,你本就,一无所有。”
话音落下。
整个片场,鸦雀同声。
那位经验丰富的影帝,张着嘴,呆呆地看着江小凡,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年轻演员对戏,而是在面对一位得道高僧,一位真正的智者。
对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坎上。
监视器后。
姜文导演夹着烟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烟灰燃尽,掉落在了他的裤子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里江小凡那张脸,眼神中充满了震撼,迷离,甚至是一丝……敬畏。
过了许久,许久。
他才缓缓掐灭了手里的烟头,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沙哑的声音,低声说了一句。
“咔。”
“全剧终。”
没有往常杀青时那种兴奋的大喊大叫,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监视器的回放。
灯光师悄悄看了一眼,发现这位以铁血硬汉着称的大导演,眼眶,竟然有些湿润了。
……
当晚的杀青宴,设在了京城最顶级的一家会所里。
姜文一反常态,几乎是滴酒未沾。
他推掉了所有人的敬酒,只是拉着江小凡,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跟他聊电影,聊剧本,聊人生,聊艺术。
他没有把江小凡当成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而是完全当成了一个可以平等对话,可以交心的忘年之交。
酒过三巡,姜文忽然站起身,端起酒杯,走到了宴会厅的中央。
喧闹的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主创人员,都将目光投向了这位剧组的绝对核心。
姜文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江小凡的身上,他举起酒杯,用一种无比郑重的语气,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说道。
“我姜文拍了半辈子电影,见过天才,见过鬼才,但小凡这样的,我第一次见。”
“他不是在演戏。”姜文的声音,掷地有声:“他是在‘显圣’!”
“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他提高了音量,眼神锐利:“下一届金鸡奖,最佳新人这个奖,要是敢不给江小凡,老子就亲自去后台,把那个奖杯给他抢过来!”
轰!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被姜文这番话给震住了。
这是何等高的评价!
而且,是从从不轻易夸人的姜文口中说出!
一时间,无数道羡慕、嫉妒、惊叹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江小凡的身上。
然而,作为焦点的江小凡,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表情。
他站起身,对着姜文微微一拱手,认真地说道:“导演谬赞了。奖项乃是身外之物,不必强求。这次的‘修行’体验很好,多谢导演给了我这个入世的机会。”
这番淡泊名利,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在场许多自诩清高的老戏骨,都感到一阵汗颜,眼神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真正的赞叹和佩服。
“说得好!”
“小凡这境界,佩服!”
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剧组的男演员们,纷纷端着酒杯围了上来,一个个摩拳擦掌,都想见识一下这位“活神仙”的酒量到底如何。
“小凡老师,我敬你一杯!”
“小凡老师,我干了,你随意!”
江小凡本就不善于拒绝别人,看着一张张热情的脸,只好来者不拒。
一杯杯辛辣的白酒下肚,他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众人只当他酒量惊人,越发来劲,车轮战一般地轮番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