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源县的第二天下午，何尘接到了秦娅从市里打来的电话。
“何尘，明天上午你来市里一趟，我们聊聊。”秦娅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就你一个人，静宜那边我另外约了时间。”
何尘心中微动，立刻应承下来：“好的，秦秘书长，我明天上午准时到。”
挂断电话，他若有所思。秦娅分别约谈，显然是有不同的侧重和考量。这让他对自己和宋静宜未来的发展路径，产生了更清晰的预感。
第二天上午，何尘准时来到秦娅位于市委大楼的办公室。这里比她在上源县的书记办公室更加宽敞气派，但也多了几分市级机关的威严与距离感。
“坐。”秦娅指了指沙发，亲自给他倒了杯茶，语气比在县里时多了几分随和，但目光依旧锐利，“怎么样，当了一个多星期的县长，感觉如何？”
“千头万绪，压力不小，但干劲更足。”何尘坦诚地回答。
秦娅点点头：“有压力是好事，说明你把这副担子放在心上了。这次全市经济工作会，你和静宜表现不错，尤其是你，给陈书记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陈书记在会上特意点了石龙山项目，这说明市里，至少是陈书记这边，对你们的发展思路是认可和支持的。这是你目前最大的政治资本，一定要牢牢抓住。”
何尘认真聆听，他知道，重点要来了。
“何尘，你的优势在于抓经济、跑项目、办实事。这股闯劲和执行力，在年轻干部里是拔尖的。”秦娅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所以，你接下来的路，要非常清晰——就是扎根县长岗位，做出无可争议的、亮眼的政绩。要把上源县的经济总量、产业层次、财政收入，给我实实在在地提上一个新台阶！只有这样，你才能积累起足够厚重的资本，为将来走向更广阔的舞台打下坚实的基础。”
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但是，光会埋头干活也不行。你要注意两点：第一，学会更好地团结班子，协调各方。县长不是孤胆英雄，要善于把政府一班人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形成合力。有时候，姿态放软一点，步子走稳一点，效果反而更好，避免授人以‘独断’的口实。”
“第二，”她神色更显凝重，“要对你可能遇到的阻力有清醒的认识。王浩副市长那边，你感受到了吧？他分管财政、发改，很多关键资源的审批绕不开他。你和赵逸飞的案子牵扯太深，而赵副省长和市长、王副市长那条线……关系匪浅。他们未必会明目张胆地卡你，但在资源倾斜、项目审批上，给你设置一些软障碍，拖延一下节奏，是很有可能的。”
何尘眉头微皱，这正是他担忧的。
“遇到这种情况，不要硬碰硬。”秦娅指点道，“要善于利用规则，更要懂得借力。陈书记欣赏你，这就是你最大的‘力’。有些关键问题，可以通过正规渠道，甚至利用一些场合，直接向陈书记汇报争取。只要你的项目足够好，理由足够充分，陈书记点了头，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何尘豁然开朗，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秦秘书长。谢谢您的指点！”
“好好干，我看好你。”秦娅送他出门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中充满期许。
下午，宋静宜也来到了秦娅的办公室。谈话的氛围与上午类似，但内容却截然不同。
“静宜，坐。”秦娅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沉静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县委书记这个位置，感觉如何？”
“责任重大，如履薄冰。”宋静宜的回答言简意赅。
“尤其是在处理赵逸飞案这个问题上，你顶住了压力，坚持了原则，这很好。”秦娅肯定道，“这证明你具备了作为一把手最重要的素质——定力。但县委书记的挑战，远不止于此。真正的功夫，在于平衡和驾驭。”
她看着宋静宜，语重心长：“你的首要任务，是‘把握方向、用好干部、凝聚人心’。经济工作有何尘这个得力干将冲在前面，你要做的，是把握好大方向，为他创造良好的干事环境，把县委的意图坚决地贯彻下去。”
“同时，你要学会在更复杂的局面下游刃有余。陈书记和市长之间，工作理念和思路存在一些差异，这是客观现实。作为县委书记，你要善于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既要坚定贯彻市委的决策，维护陈书记的权威，也要主动与市政府沟通协调，争取市长那边的理解和支持，至少不能让他们成为你工作的阻力。”
秦娅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特别是因为赵逸飞案，市长和王副市长那边，对你，对上源县，可能会有些看法。处理这类敏感问题时，策略要更灵活。要坚持底线，但方式方法可以更圆融，要多依靠组织程序，用集体的力量来化解压力。”
最后，她特别强调：“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处理好与何尘的关系。你们现在是上源县的‘将’和‘相’。他锐意进取，难免会触及一些固有的利益格局，或者行事风格上显得急切。你要做的，是支持他，保护他，同时也要适时地提醒他，把握好节奏和分寸。党政同心，上源县这盘棋才能活起来。你们俩的‘和’，是你们各自能否走得更远的关键。”
宋静宜凝神静听，将秦娅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我明白了，秦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傍晚，何尘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反复回味着秦娅的指点。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路径——一条专注于经济建设的实干之路，也需要在政治智慧和人际关系上不断锤炼。他渴望更快地做出成绩，不仅仅是为了前途，内心深处，那个“要当宋静宜领导”的执念，也在悄然燃烧。
他拿起手机，给宋静宜发了一条信息：“秦姐是不是让你看好家，顺便看着别让我把地种歪了？”
过了一会儿，宋静宜回复了一个简单的笑脸表情符，后面跟了一句话：“知道就好。好好种你的地，书记我替你看着家。”
看着这条带着调侃却又隐含默契的回复，何尘忍不住笑了。他仿佛能看到她发出这条信息时，脸上那副了然于胸又略带傲娇的神情。
他放下手机，目光落在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县委大院的屋顶上，一片宁静。但他知道，在这宁静之下，是涌动的暗流和无限的可能。
他和她，已经走上了不同的路径，一个主攻，一个主守；一个开拓，一个平衡。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共同构成上源县的未来。前路或许会有分歧，或许会有摩擦，但他们拥有共同的目标，和一份只有彼此才懂的信任与支撑。
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