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血丹”的药力在血脉里奔突，像关不住的野兽，撞得我经脉生疼。额头的清心符传来丝丝凉意，试图稳住我濒临失控的心神，可窗外那些绝望的哭喊和水令呈疯狂的叫嚣，比任何攻击都更能扰乱我的意志。
不能硬拼，不能等死，更不能眼睁睁看着更多人因我而死！
我猛地闭上眼，强行将那些干扰摒除在外，灵台深处那枚紫金龙魂石受到我决绝心意的牵引，微微震颤，流泻出一缕比之前凝实几分的紫金色光芒，护住我最后清明的意识。
思考！快思考！陌玉！你不仅是武者，更是神医！是经历过无数次绝境求生的人！
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如同最精密的算筹，疯狂地推演着一切可能。
水令呈的状态……他受伤了，而且情绪极端不稳定，看似疯狂，实则这种疯狂本身就是破绽！一个冷静的御界境中期强者远比一个疯子可怕。他的攻击是大开大合，以力压人，目的是逼我现身，而非精确地找出我的位置……
琉璃阁的据点……这里必然有防御阵法，或许还有不为人知的密道？管事刚才提到阁老去调动人手……
我自身的筹码……除了这点强行提升的力量，我还有医术，还有对药理的理解，还有……怀里的梧桐叶，以及那与紫缘谷、与双神格相关的、连我自己都未曾完全弄明白的隐秘……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异想天开的计划雏形，在我脑中迅速勾勒出来！
我猛地睁开眼，看向一旁焦急万分的管事，语速极快地问道：“这处据点，最强的防御阵法能撑住水令呈几次攻击？有没有短时间内能混淆神识探查、或者制造大规模混乱的东西？比如……烟雾？强光？或者能模拟强大气息的符箓？”
管事被我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一怔，但立刻反应过来，快速回答：“据点有‘水幕天华阵’，全力开启的话，或许能挡住他……一两次全力攻击？混淆神识的‘迷神烟’库房有储备，但对付御界境强者效果恐怕……模拟气息的符箓……有一种‘幻灵符’，能模拟出不超过化域境的气息，更高级的就没有了……”
一次？两次？化域境？远远不够！
但我没有时间挑剔了！
“立刻！开启‘水幕天华阵’！把所有‘迷神烟’都准备好！还有‘幻灵符’！”我斩钉截铁地命令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另外，给我找一些……性质猛烈、相克相冲的低阶灵草或者矿物粉末，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管事虽然不明所以，但看我神色凝重，知道事关生死，立刻转身就去安排。
我则迅速从自己的储物法器中，摸索出几样之前搜集、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药材和矿物——一株蕴含着狂暴火灵力的“赤焰草”根茎，几块带着锐金之气的“碎星铁”粉末，还有一小瓶能瞬间释放大量生机的“活源泉水”……
这些都是炼丹时需要小心处理、否则极易引发爆炸或能量冲突的材料！
我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疯狂——既然力量不足以对抗，那就制造混乱！
用“水幕天华阵”硬抗第一波攻击，争取时间。
用“迷神烟”和“幻灵符”制造假象和干扰。
然后，用这些性质冲突的材料，配合我自身的神力，人为制造一场小范围的、但足够剧烈和突兀的能量爆炸！
这爆炸不是为了伤敌，而是为了制造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意外”，一个能暂时吸引水令呈全部注意力、甚至可能引发他力量反噬的契机！
同时，我也在赌！赌水令呈受伤不轻，状态不稳，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性质不明的能量冲击会有所忌惮！赌他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是我某种隐藏的底牌或者同伙的袭击！
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不是坐以待毙的办法！
很快，管事带着我要的东西回来了。一大包各种颜色、散发着不稳定能量波动的粉末和碎片。
静室外，一层淡蓝色的水幕已经缓缓升起，将整个据点笼罩其中，散发出不弱的防御波动。
“迷神烟”和“幻灵符”也准备就绪。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躁动不安的药力，将那一大包危险的材料紧紧攥在手中。
成败，在此一举！
就在我准备将手中那包危险的“混合物”注入神力，将其引爆，制造混乱的前一个刹那——
意外，发生了！
而且，并非来自于我，也并非来自于外面疯狂的水令呈！
是来自于……地下！
一股极其隐晦、却浩瀚如渊的水系能量波动，毫无征兆地，从我们所在的这处据点地底深处，猛地传递了上来！
这股能量，精纯、古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愤怒！
它并非直接攻击，更像是一次无意识的、或者说被某种情况惊动后的能量潮汐！
嗡——！
整个琉璃阁据点，不，是这整片街区的地面，都随之发出了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共鸣！
这共鸣是如此的轻微，却又如此的深入灵魂，让所有人，包括空中悬浮的水令呈，动作都是猛地一滞！
我手中那包即将引爆的混合物，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地共鸣和能量潮汐，内部原本就极不稳定的能量平衡，瞬间被打破了！
噗——！
一声并不响亮、却异常沉闷的爆鸣，在我手中响起！
那包材料并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产生剧烈的爆炸和光芒，反而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了一般，只是冒起一股五颜六色、带着刺鼻气味的浓烟，然后便迅速熄灭了，化作一滩毫无能量反应的残渣。
失败了？！
我愣住了。
而与此同时，据点外围那刚刚升起的“水幕天华阵”，在这股来自地底的莫名能量潮汐冲击下，竟然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起来，光芒明灭不定，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怎么回事？！”空中的水令呈也感受到了这股异常的能量波动，他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暂时停止了对下一波攻击的酝酿，神识更加狂暴地扫向地面，试图找出这异常波动的源头。
“是……是净水圣泉？！”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圣泉的能量怎么会自主波动？还带着……怒意？！”
净水圣泉？地底的能量来自净水圣泉？
我猛地想起之前在圣泉宫地下石室的经历，那“源血之池”和邪阵，不正是建立在净水圣泉的基础上吗？难道……我之前的闯入，以及那石柱的意外爆炸，不仅仅破坏了那里的邪阵，还惊动或者说刺激到了被污染和压制的圣泉本源？！
而这处琉璃阁据点，恰好位于某条连接圣泉本源的地脉节点之上？！
所以，当水令呈在这里疯狂攻击，引动大规模水系神力波动时，意外地勾连了地底那躁动不安的圣泉本源，引发了这次能量潮汐？！
这……这完全超出了我的计划，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地底净水圣泉的能量潮汐，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疯狂状态的水令呈头上。
他脸上的疯狂和杀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圣泉……圣泉怎么会……”他喃喃自语，赤红的眼睛里血色稍褪，涌上了深深的困惑和一丝……不安？
他似乎对净水圣泉的这种“自主”反应，感到极其意外，甚至有些……恐惧？
难道……这净水圣泉的异动，与他，与那黑袍特使，与蒙面人的计划有关？甚至可能是他们计划中一个不受控制的变数？
就在水令呈因为这意外而心神失守、攻势暂缓的这电光石火的瞬间——
我一直等待的，或者说，被这意外创造出来的机会，出现了！
他的神识因为惊疑而出现了细微的涣散，对下方区域的锁定，出现了那么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空隙！
而与此同时，我灵台深处，那枚一直沉寂的、属于凤紫的紫色光湖，仿佛被这地底传来的、带着怒意的浩瀚水系能量刺激到了一般，竟然自主地、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一股冰冷、高贵、带着不容亵渎威严的微弱气息，不受控制地从我身上逸散出了一丝！
虽然只有一丝，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对于一个心神正处于剧烈波动中的御界境强者来说，这一丝突兀出现的、与他自身力量属性截然不同、甚至隐隐带着克制意味的冰冷气息，就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清晰无比！
水令呈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瞬间穿透了那摇曳不定的水幕天华阵，精准无比地，死死地，锁定在了我所在的这间静室！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他脸上的惊愕和不安瞬间被更深的、扭曲的狂怒所取代！
“是你！果然是你！陌玉！！你竟然还敢动用这种力量？！你果然与圣泉异动有关！！”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所有的惊疑和不安都化作了对我最直接的杀意！
“给我死来！”
他不再有任何保留，也不再管什么平民，双手猛地向下一压！那条一直在他头顶盘旋、蓄势待发的庞大水龙卷，发出一声震天龙吟，携带着他全部的怒火和杀机，如同九天坠落的银河，朝着我所在的静室，轰然砸下！
完了！
隐藏和计划，在这一刻彻底败露！
我被锁死了！
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下！
那庞大的水龙卷尚未真正临体，恐怖的威压已经让静室的水幕天华阵发出了刺耳的碎裂声！墙壁开裂，梁柱呻吟，整个空间都在扭曲、崩塌！
管事面无人色，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死局之中，在那庞大水龙卷即将把我连同这间静室一起撕成碎片的刹那——
我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我没有试图去防御，也没有试图去躲闪那不可能躲开的一击。
而是……将体内那因为“燃血丹”而沸腾的、所剩无几的所有神力，连同灵台内紫金龙魂石被动激发出的那一丝守护紫光，以及怀中梧桐叶传来的、带着不屈生机的暖流，三股力量，不顾一切地，强行拧成一股！
然后，对着我脚下那因为能量潮汐而微微震动、甚至出现了细微裂纹的地面，狠狠一掌拍了下去！
我不是要攻击水令呈，那是以卵击石。
我也不是要防御，那毫无意义。
我是要……借力！借这脚下传来的、那源自净水圣泉的、愤怒而浩瀚的能量潮汐之力！
既然这地底的能量能被水令呈的攻击引动，那我的力量，是否也能……火上浇油？！
轰——！！！
水令呈的水龙卷，终于彻底摧毁了水幕天华阵，狠狠撞上了静室！
但也就在同一瞬间，我那凝聚了全部力量的一掌，也拍在了地面的裂纹之上！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十倍、百倍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被彻底激怒，从我脚下的地底，猛然爆发了！
湛蓝色的、纯净无比、却带着滔天怒意的水系神力，混合着我那杂乱的三色能量，形成一道粗壮无比的光柱，冲天而起！
这道光柱，并没有直接攻击水令呈的水龙卷，而是……迎头撞上！
两股同样磅礴、属性却截然不同的水系能量，在空中发生了猛烈至极的对撞！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仿佛要将整个璃都的夜空都撕裂！
耀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让人睁不开眼睛！
狂暴的能量风暴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将周围残存的建筑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轻易掀飞、撕碎！
“什么？！不可能！！”水令呈发出了惊骇欲绝的尖叫！
他感觉到，自己那志在必得的一击，仿佛撞在了一座突然崛起的、坚不可摧的神山之上！更可怕的是，那地底爆发出的纯净水系神力，对他那带着邪气的力量，竟然有着一种天生的克制和净化作用！
轰隆隆——！
爆炸的核心，空间都在扭曲、塌陷！
我所在的那间静室，在第一瞬间就被彻底汽化了。
而我，在那股对撞产生的、无法想象的巨大反作用力和地底能量爆发的推力下，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拍中，整个人如同流星一般，口喷鲜血，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所有意识，被狠狠地抛飞了出去，不知落向何方……
我用尽一切，制造了一场谁也预料不到的、两败俱伤的混乱。
这，就是我最后的反击。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中沉浮。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我感觉自己好像在飞速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还有远处传来的、模糊而混乱的爆炸声、惊呼声、以及水令呈那气急败坏、似乎还带着一丝受伤痛哼的咆哮……
他……好像也没讨到好处？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随之而来的便是更深的黑暗。
我不知道自己会被抛向哪里，是摔成肉泥，还是落入某条河流，抑或是被后续的追兵找到……
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只有灵台深处，那枚紫金龙魂石依旧散发着微弱的、不屈的光芒，牢牢护住我最后一丝生机。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我仿佛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冰冷的、流动的所在。
是水吗？
好像……还有一股淡淡的、熟悉的……药草味？
然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无尽的黑暗。
璃都的这一夜，注定无人入眠。
那冲天的蓝光，那恐怖的能量对撞，那被摧毁的街区，还有水令三长老那疯狂的追杀和最后不明结果的咆哮……一切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在迅速扩散向整个衍界。
而我，陌玉，生也好，死也罢，都已经将这潭水，彻底搅浑了。
风暴，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