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剪版成片出来了,时长将近九十分钟,却只浓缩了磨姑屋两三天的生活。杜仲基亲自坐镇,召集了公司核心管理层、宣发团队以及平台方的代表,进行第一次内部审片。审片室里,灯光熄灭,屏幕上开始流淌桐岭村的晨光、灶膛里跳跃的火苗、田垄间劳作的背影……以及大段大段缺乏“信息量”的闲聊与静默。
影片播放期间,审片室里的气氛微妙。有人看得嘴角带笑,身心放松;有人则忍不住开始看表,或低头刷起手机。当片尾字幕升起,灯光重新亮起时,会议室里出现了一段短暂的、近乎尴尬的沉默。
平台方的购片主任王总率先开口,语气谨慎,带着明显的担忧:“杜导,片子拍得……非常美,质感没得说,像一部田园诗电影。但是,”他话锋一转,切入了现实问题,“节奏是不是太慢了? 将近一个半小时,主要情节就是生火、做饭、吃饭、聊天。没有任务线,没有冲突点,甚至没有几个像样的‘笑点包袱’。现在的观众习惯了三秒一个爆点,三十秒一个反转,我们这个片子,我担心……观众会不会看不下去,直接划走?”
宣传总监李悦也皱紧了眉头,补充道:“是啊,杜导。宣传点在哪里?我们总不能靠‘黄磊做饭没糊’‘何灵聊天很温暖’来做热搜吧?我们需要戏剧性,需要话题!这片子太‘平’了,太平了!就像一壶温吞水,怎么点燃市场?”
“而且,嘉宾的‘价值’完全没有被充分利用嘛!”一位年轻策划忍不住插嘴,“华华这么有综艺感,片子里的他除了傻乐就是干活,金句都没剪出几句。彭彭和妹妹的镜头更是少得可怜,这怎么吸引他们的粉丝?”
质疑声此起彼伏,核心都指向了一点:在追求“短、平、快”的市场环境下,这部反其道而行之的“慢”片子,商业风险极大。焦虑的情绪开始在会议室蔓延,众人将目光投向了始终一言不发的杜仲基。
杜仲基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张写满忧虑的脸。他没有急于反驳,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
“各位,你们刚才看片子的一个小时里,有几次下意识地想摸手机?”
众人一愣,仔细回想,似乎……次数真的不多。
“是不是有那么几个瞬间,你们忘记了分析收视率,忘记了寻找话题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在工作,只是单纯地,被带进了那个院子,跟着他们一起为生着火而开心,为吃上饭而满足?”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们缺快节奏、强冲突的节目吗?不缺。市场上比比皆是。但观众在看完那些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节目后,留下的是什么?是更深的空虚和焦虑。我们的生活中,最不缺的就是‘赶时间’和‘解决麻烦’。”
他站起身,走到屏幕前,仿佛面对的是未来的亿万观众:
“《向往生活》要提供的,不是刺激,而是安抚;不是答案,而是呼吸的空间。这种能让时间慢下来、让心灵静下来的‘治愈感’,才是当下喧嚣时代里,真正稀缺的情感刚需!”
他指着定格的画面——蘑菇屋温暖的灯光:
“我们不是在做一个‘下饭综艺’,我们是在为无数被生活推着走、感到疲惫的普通人,打造一个精神上的‘避难所’。在这里,可以暂时放下KpI,忘记内卷,只是看着别人如何为了一顿饭辛苦劳作,然后安心地吃下去。这种最朴素的成就感,这种人与人之间不设防的真诚互动,就是我们的核心卖点!”
“可是杜导,收视率……”王总依然忧心忡忡。
“收视率,我来负责。”杜仲基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我相信,观众的审美和需求是多元的。当市场上全是重口味时,一碗温润养人的清粥,反而会成为珍宝。我们要做的,不是迎合已有的市场,而是开创一个全新的需求市场——一个需要被治愈的市场。”
他看向自己的团队,眼神灼灼:
“至于宣传,我们不炒作矛盾,不制造噱头。我们就宣传这种‘慢’本身,宣传这种‘好好吃一顿饭’的仪式感,宣传这种‘向往’的情绪。我相信,会有无数人,在加班深夜里,在拥挤地铁上,需要这样一束温暖的光。”
一直沉默的何灵也开口了,声音温和却有力:“我认同仲基。录这个节目,是我近几年最放松的一段时间。这种放松和温暖,是能透过屏幕传递出去的。我们需要给观众一点信心,也给我们自己一点信心。”
黄垒也点头道:“做饭累是累,但心里踏实。这片子,有‘人味儿’,这就够了。”
杜仲基、何灵、黄垒这三巨头的坚定立场,加上成片本身那种无声却强大的浸润感,逐渐动摇了在场者的疑虑。王总深吸一口气,终于表态:“好吧,杜导,既然您这么有信心,平台方面,我们会尽全力配合宣传。这确实是一次……大胆的尝试。”
审片会结束,没有一致的欢呼,但一种共识已然达成:这是一场违背当下市场规律的“豪赌”,赌的是观众在快餐文化泛滥之后,对质朴、真诚与宁静的内心渴望。
杜仲基最后一个离开审片室,他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屏幕上依旧定格着蘑菇屋的夜景。他知道,前路必然伴随争议与不解,但他内心无比平静。因为他坚信,他捕捉到的,不是虚无的幻影,而是一种被时代忽略已久、却始终深植于人心的真实需求。
《向往生活》,即将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叩响市场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