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秋瑾头也不回的离开红蕖别院。
北堂仲邯在沧澜城的宅院位于城西梧桐巷,三进三出的格局虽不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路夕痕早已命人收拾妥当,廊下的风灯在暮色中晕开温暖的光。
“公子,东厢已备好热水。”路夕痕接过行囊,低声道,“附近发现几个探子,都处理了。”
北堂仲邯微微颔首,转向秋瑾:“你先歇息,有事明日再议。”
秋瑾却径直走向书房,青竹伞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北堂仲邯会意,挥手屏退左右。
“她不是我妹妹。”房门刚关,秋瑾便开口道,“北祭皇后也不是我母亲。”
烛火“噼啪”炸了个灯花。北堂仲邯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却又因她接下来的话再度提起——
“但我确实见过那块玉佩。”
秋瑾从袖中取出半块残玉,与鲜于晴鹤所持的纹路严丝合缝。只是上面刻的是“瑾”,北堂仲邯倒吸一口凉气:“这...”
“师父说…”秋瑾摩挲着玉佩缺口,“见到我时就挂在脖子上。”
北堂仲邯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作为南祁先皇后嫡子,他太清楚北祭皇室那些秘辛。
二十年前北祭确实传出过长公主夭折的消息,若秋瑾真是...
“北堂。”秋瑾突然唤他,“你是南祁皇子。”
这不是一句问话,而是肯定句。
北堂仲邯点点头,之前入梦的时候,相信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所以,你害怕我是北祭公主么?”
这句话直白得让北堂仲邯耳根发热。
他确实暗自庆幸——南祁与北祭世代为敌,若秋瑾真是北祭长公主,他们之间便横亘着家国血仇。
“我父亲...南祁皇最重血脉。”北堂仲邯轻声道,目光落在秋瑾的侧脸上,“即便继后诞下子嗣,我仍是唯一的嫡子。”
秋瑾看着他,没有说话,她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他说什么,她并不想知道。
“知道了。”
翌日
北堂仲邯正在庭院中练剑,听见门房来报时,剑尖的水珠恰好滴落在石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沧澜太守崔少林?”他收剑入鞘,眉头微蹙,“可有说为何事?”
门房摇头:“只说拜访梦婆大人。”
北堂仲邯沉吟片刻,昨日刚到沧澜城,今日太守就来了。这沧澜城,当真是个铁桶般的地方啊!
崔氏乃东黎清贵世家,与皇室关系微妙。这位崔少林年方三十五便坐镇边陲重镇,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请太守前厅用茶。”他整了整衣冠,“我去请秋瑾。”
秋瑾站在廊下,今日换了身月白色长衫,衬得肤色越发苍白。
“崔少林?”她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北堂仲邯递过一盏参茶:“崔氏乃清河望族,世代不与钦天监往来。”他压低声音,“不过,此人能力出众。不然也不能把这鱼龙混杂的沧澜城,治理得如此繁华。”
秋瑾小啜一口参茶,苦得微微皱眉:“我大概知道他的来意。”
“嗯?”北堂仲邯苦笑,“沧澜城只要有陌生人来,上至守城将士,下至小摊贩百姓,都会随时注意动向。太守今日就登门,显然是...”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清朗的笑声:“北堂公子果然不简单!在下今日只是为梦婆大人而来。”
一个身着靛蓝官袍的男子信步走入内院,腰间玉带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面容俊秀,眉宇间透着书卷气,若非那身官服,倒像个书院里的教书先生。
“下官冒昧了。”崔少林拱手一礼,目光却直直落在秋瑾身上,“这位便是梦婆大人?”
其实梦婆一脉,并无官职称谓,只是一直由朝廷供养着。崔少林此举,算是谦卑和煦了。
秋瑾静静与他对视,不置可否。
崔少林不以为忤,反而笑道:“比想象中年轻许多,倒与我家小女年纪相仿。”
北堂仲邯暗中打量这位年轻太守——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这是崔氏嫡系才有的“清河玉”,据说能辨人心。
“崔大人此来...”北堂仲邯试探道。
“自然是替朝廷传话。”崔少林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绢,“陛下口谕,请梦婆大人回京一叙。”
秋瑾的伞尖轻轻点地:“不去。”
这干脆利落的拒绝让崔少林挑了挑眉。他收起黄绢,突然改用清河方言:“家父曾言,梦婆一脉不得入京,乃开国时立下的规矩。”
北堂仲邯心头一震。
清河崔氏竟知晓这等秘辛?
秋瑾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波澜:“崔大人既知规矩,何必多此一举?”
“朝廷耳目众多,表面功夫总要做足。”崔少林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这是下官拟好的奏折,只说梦婆大人旧伤未愈,需在沧澜调养。”
北堂仲邯接过信笺,只见上面字迹工整,言辞恳切,将梦婆之事巧妙归结为身受重伤。
他暗自松了口气,却听崔少林又道:
“不过...”太守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鲜于晴鹤潜入东黎,此事非同小可。梦婆大人若知晓内情,还望明言。”
院中一时寂静,唯有风过梧桐的沙沙声。
秋瑾看了看天空,轻声道:“北祭皇后失踪,她找我只为寻人。不过…我不想参与北祭的事情。”
崔少林瞳孔微缩:“原来如此。”
他踱步至一株梧桐树下,其实北祭皇后失踪一事,其实并不是太隐秘的事情。
他在北祭也有暗探,早已知晓此事。
出了梧桐巷后,崔少林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座别院。
最后心事重重的离开了。
暮色渐沉时,崔少林再次登门。
这次他没有穿官服,只着一袭素色长衫,腰间连玉佩都摘了,看起来更像个寻常书生。
北堂仲邯注意到他袖口沾着墨渍,指节处还有几道细小的伤口——像是被纸页划伤的痕迹。
“崔大人去而复返,可是有要事?”北堂仲邯将人引入偏厅,示意侍女上茶。
崔少林接过茶盏却不饮,只是盯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出神。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一片枯叶随风卷入厅内,落在他的袍角上。
“实不相瞒...”崔少林终于开口,声音比白日里低沉许多,“下官有一桩私事相求。”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案宗,羊皮封面上赫然写着“沧澜绣衣案”三个朱红大字。
北堂仲邯眉头微蹙——这是去年那桩轰动东黎的绣女案件,七名绣娘在绣房遇害,凶手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绣女,被判了凌迟之刑。
“此案有蹊跷。”崔少林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宗边缘,“那哑女阿阮临刑前夜,在牢房墙上画满了奇怪的符号。”
他取出一张拓印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扭曲的符文,“下官请教过钦天监的人,说这是...引魂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