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清扫得不见一丝尘埃的青石路上，感觉浑身不得劲。这地方好是好，灵气吸一口都顶他破院里吸半天，但就是太他妈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总觉得自己这身穷酸气玷污了这里的圣洁。
他忍不住扯了扯身上那件临时翻出来的、最体面的青布长衫——还是当初入门时发的制式服装，洗得都有些发白了，边角处还有个不显眼的补丁。跟这冰云峰仙气飘飘的环境一比，他觉得自己活像个误入仙境的丐帮弟子。
“妈的，下次得想办法搞点好行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不然见师尊都底气不足…”他小声嘀咕着，终于磨蹭到了那间熟悉雅致的小筑前。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努力把脸上那惯有的“贱兮兮”和“算计”的表情压下去，试图挤出一副“沉稳可靠”、“一心向道”的好徒弟模样。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抬手，用尽可能平稳的力道叩响了门扉。
“师尊，弟子林风求见。”声音尽量放得恭敬且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觉得肉麻的温顺。
屋内静默一瞬，随即传来清冷如冰泉落玉磐的声音：“进。”
林风推门而入。
屋内陈设依旧极简，一桌一椅一蒲团，除此之外，别无长物。苏清寒并未坐在蒲团上，而是背对着他，临窗而立。窗外是翻涌的云海和远处如剑般直插云霄的山峰。她一袭素白长裙，身姿挺拔如孤峰寒松，墨发如瀑般垂至腰际，周身气息清冷寂寥，仿佛已与这方天地、这凛冽剑意融为一体，仅仅是看着她的背影，就让人心生敬畏，不敢有丝毫亵渎之意。
林风下意识地就缩了缩脖子，赶紧低下头，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妈的，每次见师尊都跟耗子见了猫一样，腿肚子都他娘的发软！能不能支棱起来！
“何事？”苏清寒没有转身，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风清了清嗓子，把在路上反复打磨了无数遍的腹稿，用尽可能沉稳的语调说了出来：“启禀师尊，弟子近日闭关，侥幸将修为巩固在炼气九层巅峰，特来向师尊禀报。”
“嗯。”苏清寒轻轻应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对她而言，炼气期的些许进境，实在如微尘般不足道也。
林风顿了顿，知道光报喜不行，重点在于引出后面的“忧”。他语气微沉，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与苦恼，演技开始上线：“但是…弟子虽境界稳固，灵力亦颇为充盈，然每每运转周天，行功至关键之处，总觉灵台之上似有微尘遮蔽，心神难以彻底澄澈空明，灵力运转间，亦有那么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之感，难以达到圆融无暇之境。”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想从师尊的背影里看出点啥。可惜，那背影稳如磐石，连衣角的飘动都仿佛带着固定的韵律，没有丝毫波动。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演，声音压得更低，显得更加“真诚”甚至有点“痛苦”：“弟子愚钝，反复内视自省，苦思冥想多日，觉得此障碍，恐怕并非源于功法修行之误，而是…心境之上，仍有余垢未曾涤净，成了阻碍道途的尘埃。”
说到这里，他适时地停顿了一下，制造一点悬念和沉重的氛围。
果然，苏清寒似乎微微侧了下头，虽然依旧没有转身，但显然是被这个话题引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兴趣。“心境之垢？”她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却似乎多了一分探究。
“是！”林风立刻接话，语气陡然变得“沉痛”甚至带上了几分“愤懑”，“弟子回溯过往，抽丝剥茧，发现根源恐在于入道之前，于那红尘俗世中所经历的诸多…诸多不堪与屈辱！昔日弟子孱弱，人微言轻，受尽欺凌白眼，只能忍气吞声，将诸多愤懑不甘强压于心。如今得蒙师尊垂怜，收录门下，略得微末之力，那些被压抑的旧日种种便如野草般滋生，时时啃噬道心，扰我清静，乱我意绪！此心结不除，弟子恐修为再难寸进，终日受其煎熬！”
他这番话，七分假里掺了三分真。原身那些悲惨记忆碎片确实偶尔会影响他，但他此刻将其无限放大，声情并茂，甚至眼眶都努力憋红了一些，纯粹是为了给接下来的真正目的铺垫。
苏清寒缓缓转过身。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片万古不化的极冰，平静无波地落在林风身上。没有凌厉的审视，没有迫人的威压，却带着一种洞彻人心的清冷，仿佛能映照出一切虚伪与矫饰。
林风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赶紧低下头，不敢与那目光对视，心里疯狂打鼓：操！要穿帮！这冰山眼神太毒了！她是不是看出来我在演？
“所以？”苏清寒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简洁地催促下文。
林风一咬牙，把心一横，猛地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坚毅不屈”、“破釜沉舟”，仿佛下了此生最重要的决定，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弟子恳请师尊准许弟子下山一段时日！弟子欲重返那故地，亲寻那昔日践踏我尊严、欺辱我弱小的恶徒，堂堂正正与之做了断！彻底了结这番淤塞于心多年的因果！唯有亲手涤荡这心尘，念头方能通达，心境方能无暇，此后弟子方能心无挂碍，虔心侍奉师尊，追寻无上剑道！请师尊成全！”
他说完，再次深深一揖到底，姿态做得十足十，心里却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等待着最终的审判。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在寂静的小筑里显得格外清晰。
小筑内陷入了长时间的寂静。
窗外云卷云舒，室内落针可闻。
苏清寒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身上，那目光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林风头皮发麻，后背的衣衫已经被细微的冷汗浸湿。他感觉自己就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他忍不住开始疯狂脑补：完了完了，演过头了？师尊是不是觉得我杀心太重？或者觉得我小题大做屁事多？她会不会觉得我心思不纯，直接冷冰冰一句“心境不足，禁足思过”？
就在他快要被自己的心理压力压垮，几乎要放弃挣扎的时候，苏清寒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清冷如初，却带来了他最想听到的两个字：
“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