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封印裂口处。
与村庄弥漫的悲伤与忙碌不同，这里充斥着一股凌厉、肃杀、仿佛能切割灵魂的锋锐之气。应急封印形成的金色符文链条如同活物，依旧紧紧缠绕在淡化的净化屏障上，勉强维系着平衡。但靠近这里，依然能感觉到皮肤隐隐刺痛，空气中残留的庚金剑气，如同无数细小的无形刀片，盘旋飞舞。
岳凌渊独自盘坐在裂口前十余丈外的一块青石上。庚金剑横置于膝，漆黑古朴的剑身似乎与周遭的锋锐之气相互呼应，发出微不可察的轻鸣。
他闭着双眼，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体内的九黎战气在经脉中缓缓流转，尝试着去捕捉、去融合外界的庚金之气。但这个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那源自秘境本源的锋锐之气，霸道无比，每一次引气入体，都像是无数钢针扎刺经脉，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的战气甫一接触，便往往被切割、驱散，难以真正引导驾驭。
“为何如此艰难……”岳凌渊心中暗忖，“昨夜情急之下，分明能与神剑共鸣，引动剑气冲霄，为何此刻静心感悟，反而滞涩难通？”
他回想起昨夜手握庚金剑，面对千军万马时的心境。那不是刻意地去操控，而是一种……决绝的守护之念，一种不甘受缚、誓要斩破一切的意志，与剑本身那股无物不破的锋锐之意天然契合。
“心……是心境不同。”岳凌渊若有所悟。
他不再强行去“捕捉”和“驾驭”，而是放缓呼吸，沉下心神，努力去“感受”。感受膝间庚金剑那万古不变的冰冷与沉凝，感受它内蕴的、足以斩断一切的极致锋芒；感受周遭空间中那些无主游弋的锋锐之气，它们并非纯粹的破坏，更像是一种极致纯粹的“规则”体现——分割、破开、前行，不受任何阻碍。
他的意念，不再是试图去控制这股力量，而是尝试去理解它，去接近它，让自己的意志，也变得如它一般纯粹、专注、一往无前。
渐渐地，他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外界的喧嚣、内心的杂念——对苏九儿伤势的担忧、对慕容晴微妙态度的困惑、对前路的迷茫——都被一点点剥离。他的“意”，仿佛也化作了一道无形无质、却无比锋锐的“气”，在精神的层面，与那弥漫的庚金之气轻轻触碰。
“嗡……”
膝上的庚金剑发出一声比之前清晰得多的嗡鸣，剑身微微震颤起来。不再是排斥，而是一种认同般的呼应。
岳凌渊福至心灵，并未睁眼，只是并指如剑，缓缓向前虚点。
嗤——！
一道凝练如丝、长约尺许的淡金色剑气，自他指尖骤然迸发，无声无息地破开空气，将前方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瞬间洞穿，切口光滑如镜！
成功了！
虽然这只是初步引动了一丝微末的庚金之气，距离真正驾驭神剑、发挥其威能还相差甚远，但这无疑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开端！他找到了正确的路径——以纯粹剑心，引动锋锐剑意，而非单纯以力驭气。
岳凌渊缓缓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如剑锋般的锐芒，旋即内敛。他感受到自己对膝间这柄黑剑的感知变得更加清晰，一种血脉相连般的微弱联系正在建立。
“凌渊。”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岳凌渊回头，见是慕容晴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素白衣裙，发髻梳理整齐，只是眉眼间的倦色难以完全掩饰。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慕容。”岳凌渊起身，接过食盒，“你怎么来了？村里事务繁忙，你该多休息。”
“重建之事有镇寰大哥和惊鸿姐主持，古籍整理有经纶哥和顾教授，我暂时插不上手。”慕容晴浅浅一笑，目光落在岳凌渊刚才以剑气洞穿的石块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看来你已初窥门径，恭喜。”
她的语气平静而真诚，听不出太多波澜，仿佛昨日祠堂前那微妙的一幕并未发生。
“只是侥幸摸到一点方向。”岳凌渊打开食盒，里面是简单的米粥和几样小菜，他确实饿了，也不客气，席地而坐便吃了起来。
慕容晴在他身旁不远处坐下，看着那被金色符文缠绕的封印裂口，轻声道：“庚金主杀伐，亦主决断。其性至刚至锐，宁折不弯。欲得其认可，心性须纯粹无瑕，意志须坚如磐石。你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引动剑气，说明你的剑心，已开始凝聚。”
她的话语，总是这般条理清晰，带着一种洞察本质的智慧。
岳凌渊动作一顿，抬头看她：“慕容，谢谢你。”
慕容晴微微偏头，避开他过于直接的目光，望着远处的山峦：“谢我什么？若非你执意要守着她，昨日祠堂议事，你也不会来迟。”
这话语里，终究还是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幽怨。
岳凌渊放下碗筷，正色道：“九儿为我挡下致命一击，性命垂危，我守着她，是为人本分，亦是心中难安。慕容，我知你心中或许不快，但我岳凌渊绝非忘恩负义、轻重不分之人。对你，我同样……”
“凌渊哥。”慕容晴打断了他，转过身，目光清澈地看着他，“我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苏姑娘舍身救你，此恩此情，重于泰山，你守护她是应当的。我只是……”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只是有些害怕。”
“害怕？”
“嗯。”慕容晴垂下眼睑，长睫微颤，“害怕你经历此事，心境会变；害怕那外面的世界，江湖的精彩，会让你觉得村中的生活、既定的宿命，更加索然无味；也害怕……自己终究比不上那份为你豁出性命的炽烈。”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袒露心迹。那份属于秘境巫女的清冷自持之下，终究也藏着一颗会不安、会彷徨的少女心。
岳凌渊心中一震，看着眼前这个自幼一起长大、早已被视为未来妻子的女子，看到她眼中那抹罕见的脆弱，一股强烈的怜惜与责任感涌上心头。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在半途停住，最终只是郑重地说道：“慕容，宿命或许索然，但与你一同承担，便是我岳凌渊的选择。外面的世界再精彩，栖凤村才是我的根。至于九儿……她的恩情，我永世不忘，但这份感激与责任，与我对你之情，并不相同。”
他没有明确说“情”是何种情，但这份表态，已让慕容晴心中稍安。她抬起眼，眼中似有水光流转，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有些话，点到即止，彼此明白便好。情感的纠葛，并非一时一刻能够理清，尤其是在这风雨飘摇的时节。
两人一时无言，并肩看着那稳固却脆弱的封印，各自心潮起伏。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人回头，见是司徒婉快步走来，她神色凝重，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凌渊，慕容姑娘。”司徒婉语速很快，“大哥刚接到外界传回的消息，情况有变。”
“怎么了？”岳凌渊站起身。
“陈启明败退回县城后，并未受到严惩，反而因其‘发现了重要秘境线索’而受到上峰嘉奖，并被授权组建一支特殊的‘文物勘探队’，配备了更精良的武器，据说还招募了一些江湖上的奇人异士。”司徒婉将书信递给岳凌渊，“他放出话来，不日将再访栖凤村，美其名曰‘合作开发’，实则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岳凌渊看完信，脸色沉了下来。陈启明果然贼心不死，而且得到了更多支持，下一次的威胁，必定更加凶猛。
“还有，”司徒婉继续道，“信中提到，陈启明似乎对‘离火之晶’也有所耳闻，他的勘探队，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西北方向。”
离火之晶！
岳凌渊和慕容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紧迫。
敌人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喘息和准备。
“我们必须尽快出发了。”岳凌渊握紧了手中的庚金剑，感受着剑身传来的冰凉触感和内蕴的磅礴力量，“必须在陈启明之前，找到离火之晶！”
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坚定。个人的情感，村中的安宁，都与这寻找镇物的使命紧紧捆绑。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快地掌握庚金剑的力量。
他转身，再次面向那肃杀的封印裂口，盘膝坐下。
这一次，他的心境再无迷茫与纷杂，只剩下一个纯粹无比的念头——
变强！守护！
剑心，在责任与危机的淬炼下，正悄然凝聚，初现锋芒。
（第二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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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凤翼初翔》
陈启明的威胁迫在眉睫，离火之晶的线索若隐若现。岳凌渊剑心初成，实力精进。苏九儿伤势好转，她将如何面对与岳凌渊、慕容晴之间微妙的关系？岳镇寰在外界的情报网，能否带来更精确的指引？即将到来的远行，又会面临怎样的挑战？一切尽在下一章——《凤翼初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