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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熹微,刘备等人步出中军大帐,查看情况。

营寨中央,那吞噬了无数生命的陷坑已被填平。

薄土之下,埋葬着昨夜的同袍和战死的并州狼骑。

鲜血浸透了的土地,只是用一层薄土覆盖,寒气扑面而来,混杂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焦糊味、马匹的腥臊味……

不是不想冲刷这片染血的土地。

没有办法,军营之中,条件艰苦,水金贵如后世的石油。

即便旁边有一条汜水河,但也需要提着沉重的木桶去打水,每一滴提来的水,都要优先保障烧水饮用、埋锅造饭。

就连刘备等人洗澡都得隔上三五天,更别提用来冲刷血迹了。

只能等雨天,用雨水将这片殷红慢慢渗透、稀释,最终汇入浑浊的河流。

营寨的角落里,断折的枪杆、崩卷了刃口的环首刀、被巨力撕裂的皮甲碎片,杂乱地堆叠着。

夜色里无法进行修补整理,只能留待白日,让士卒们一件件挑选、打磨、缝补、清洗,看看还能不能废物利用。

俗称缝缝补补又一年!

最引人注目的,是营寨右侧角落被临时圈出的空地。

那里是一千四百余匹缴获的并州战马。

这些矫健的骏马,是昨夜最大的收获之一。

与之形成凄厉对比的,是另一旁空地旁堆积的死伤马匹。

士兵们沉默而迅速地忙碌着,锋利的刀刃划开皮毛,空气中弥漫开新鲜生肉的浓烈腥气。

这些肉虽然粗糙坚韧、口感不佳,却是实打实的军粮保障。

而且现在是冬日,保存得当的话,十天半月坏不了。

俘虏营被重兵严密看守着,气氛压抑得如同铁幕。

一千六百多名手无寸铁的并州狼骑,瘫坐在地上,垂着头,眼神空洞,像一群被拔去了利爪和獠牙的狼,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然而此刻,他们空洞的目光中却透出一丝惊疑,聚焦在俘虏营前方的曹将军身上。

曹性站在一块稍高的土堆上,声音嘶哑说道。

“弟兄们,抬头,听我说,

我曹性,以项上人头担保。只要大家安分守己,性命无虞。现在,都打起精神,听这位田豫将军的安排,配合登记造册。”

田豫神色冷峻,带着一队精干的士兵,正按照江浩事先制定的策略,开始进行俘虏的初步甄别和登记。

刘备等人远远望着这一幕,目光在曹性卖力安抚的身影上停留片刻,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

江浩更是堪称“大方”得令人侧目。

他直接调拨了随军的医官,带着几十名手脚麻利的军卒,在俘虏营入口不远处迅速搭起了一顶宽敞的帐篷。

帐门大开,角度恰好能让营内一千六百多双眼睛,清晰地看到里面的景象。

帐篷内,几名军医和士兵助手挽着袖子,正紧张地忙碌着。

他们在救治那些重伤垂危的狼骑俘虏。

止血、拔箭、敷药、包扎……

待到重伤的狼骑被包扎救治后,轻伤的狼骑也被带进来,清洗伤口,仔细包扎。

当一个手臂被简单包扎好的轻伤狼骑,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返回俘虏营时,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泪水无声地滚落,滴在染血的衣襟上。

在吕布军中,受伤是常事,何曾有过专门的军医救治?

大多是同袍草草包扎,甚至只能自己咬牙硬扛,生死由命。

可如今,身为阶下囚,竟能得到如此对待?

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恩典!

此刻所有狼骑看见此景,眼里都多了一抹光亮,他们久经战阵,被俘虏后最担心的就是杀降。

但若刘备军真要屠戮俘虏,何必耗费宝贵的药材、人力,来救治他们这些伤兵?

曹性苦口婆心的劝导,江浩实实在在、敞开门户的救治之举,再加上亲眼目睹那两百名被甄别出来、重获自由的同伴。

三重冲击之下,剩下一千四百多名狼骑俘虏的心防,悄然松动、瓦解。

他们变得比刘备自己的士兵还要“乖巧”顺从,所有人都主动配合登记、管理,秩序井然,极大地降低了看管的难度和风险。

刘备望着这不可思议的转变,捋着短须,眼中是深深的感慨与欣慰。

关羽丹凤眼微眯,抚过长髯的手停顿了一下,心中充满了震惊。

张飞啧啧称奇:“嘿!俺老张打了这么多年仗,头回见俘虏这么老实的。”

赵云目光清亮,再看向刘备和江浩时,眼睛里充满了尊重和敬佩。

此刻,他已经不再是被公孙瓒送给刘备的骑兵礼物,而是心悦诚服,心底发誓要为刘备拼杀的赵子龙!

就连一向洒脱不羁、智计百出的郭嘉,也忍不住拊掌轻叹:

“揣摩人心,洞悉人性,我的惟清大哥,思虑之深,手段之妙,令人叹服啊。”

而被众人感慨的江浩,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不忍杀俘,是人之常情;救治伤者,是医者本分,更是人道底线。

至于未来?

这些曾在吕布麾下骁勇善战的并州狼骑,若能真心归附,未必不能成为刘备军中麾下最锋利的矛。

这笔买卖,怎么看都值得。

在他眼中,这不过是做了最该做的事,实在“没啥”值得夸耀。

辰时,吃完早饭的刘备等人便去了大哥公孙瓒的营寨看望情况。

公孙瓒猛地一拍案几,震得酒水微漾,他仰头灌下一大觞,豪气干云,声如洪钟:

“痛快,多亏贤弟警醒。昨夜我那白马义从,如雪原奔狼,杀得那两千并州狼骑鬼哭狼嚎。丢盔弃甲,留下了八百多颗人头,痛快,哈哈哈。”

他眼中精光四射,脸上笑意满满,显然这一仗打得酣畅淋漓。

“正是,若非玄德公及时示警,我等措手不及,后果不堪设想。”

陶谦面色稍显疲惫,但精神尚可,语气诚挚。

一旁的孔融,也带着几分后怕与感激,颔首举杯:

“玄德公高义,此杯敬公。昨夜侥幸,斩获亦是不小。”

刘备谦和地笑着,连忙摆手回礼:“诸位兄长言重了。此非备之能,实乃我军中惟清先生洞察先机,运筹帷幄之功。备不过是传信之人罢了。”

他抚掌而笑,眉宇间却有凝重之色:

“只是昨夜……备已尽力通知了其余十七路诸侯,却不知他们境况如何了。”

昨夜那混乱的喊杀声、火光映红半边天的景象,仍历历在目。

刘备选择了听从江浩的劝谏,未曾贸然出营救援。

公孙瓒、孔融、陶谦亦被手下得力武将死死劝住:黑夜如墨,敌情不明,仓促救援,无异于飞蛾扑火,只会引发更大的混乱与损失。

几人正寒暄着,帐外忽地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与甲胄碰撞的铿锵之音。

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掀帘而入,单膝跪地:

“报,盟主有令,召集各路诸侯速至中军大帐,共议讨贼大计。”

众人神色一凛,知道昨夜余波未平。

刘备等人不敢耽搁,迅速起身与公孙瓒、陶谦、孔融一同策马,奔向袁绍的中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