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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九重天的月华比凡间清冽得多,像淬了冰的银纱,漫过璇玑宫的琉璃瓦。

邝露缩在宫墙的阴影里,指尖攥着衣角,粗布的纹理磨得掌心生疼。她是趁着夜色溜进来的,避开了南天门的守卫,凭着当年的记忆,一路摸到了这片熟悉的宫阙。

璇玑宫果然如游仙所说,被封存了。朱漆大门上落着层薄尘,门环上的铜绿爬了半圈,廊下的宫灯蒙着布,风吹过,连点晃动的影子都没有。可绕过影壁,她却愣住了——院中的银杏树还在,比当年粗壮了些,树底下那坛桂花酒的位置,竟有新翻的泥土痕迹,像不久前才被人动过。

她放轻脚步,沿着回廊往里走。偏殿的窗纸透着微光,昏黄的,像极了当年她陪他批奏折到深夜时的模样。心跳忽然乱了,像被风吹得撞在廊柱上的风铃,叮咚作响。

她没敢靠近,只站在廊下的阴影里,望着那扇窗。窗纸上印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她,正临窗而立,手里似乎捏着什么,指尖轻轻摩挲着,动作慢得像在数时光的纹路。

是他。

即使隔了这么多年,即使他如今是九五之尊的天帝,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背影。比当年更挺拔些,肩背却也更沉了,像压着万钧星河,连月光落在他身上,都染了层化不开的清冷。

邝露往后退了半步,想转身离开。她本就只是想来看看,看一眼就走,何必惊动他?可脚像被钉住了似的,挪不动。

窗内的人忽然动了。他转过身,手里的东西被月光照亮——是片银杏叶,金黄的,脉络清晰,叶尖用银线绣着个小小的“露”字,针脚细密,正是当年她藏在木盒里的那串风铃上的一片。

邝露的呼吸猛地顿住,眼眶忽然发烫。果然是他拿走的,他竟还留着。

“既然来了,何必躲着?”

他的声音从窗内传来,清冽如旧,却比当年沉了些,像浸在深潭里的玉石,敲一下,余音能绕梁三日。

邝露僵在原地,指尖掐进掌心。她知道躲不过了,深吸一口气,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抬头望向窗内。

润玉就站在窗边,穿着件玄色常服,领口绣着暗金龙纹,衬得他肤色愈发如玉。长发束起,用根白玉簪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眉眼间的清冷比当年更甚,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却像被月华浸过,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震惊,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滚烫。

“臣……邝露,参见天帝陛下。”她屈膝行礼,声音有些发颤,眼角的泪痣在月光下轻轻颤动,像受惊的蝶。

他没叫她起身,只是望着她,目光从她沾了尘的粗布衣裙,滑到她松松挽着的发髻,最后落在她眼角那点痣上,久久没有移开。殿内的烛火跳了跳,将他眼底的情绪映得忽明忽暗。

“你回来了。”他说,声音很轻,像怕惊碎了什么。

邝露低着头,指尖绞着衣角:“只是……路过,看看便走。”

“看看?”润玉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带着点自嘲,“看这被封存的璇玑宫,还是看……我这个孤家寡人?”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着的,哪是清冷?分明是压抑了太久的孤寂,像璇玑宫的寒潭,深不见底。

“陛下……”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

他推开窗,夜风灌进殿内,吹得他的衣袂猎猎作响。“当年你走得匆忙,连句告辞都没有。”他看着她,目光沉沉,“我派人去找过,九重天翻遍了,凡间也寻了,却连你的影子都没找到。”

邝露的心跳得厉害,像要撞碎胸腔。她从不知道,他竟找过她。

“我以为……”她声音哽咽,“以为陛下新婚,该是欢喜的,臣……不该打扰。”

“欢喜?”润玉重复着这两个字,眼底忽然涌上些红血丝,“那日你在天河畔看着我迎亲队伍,以为我是去赴一场欢喜的婚典?”

邝露愣住了。他竟知道她那天去了?

“邝露,”他往前一步,身子上身探出窗外,离她极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混着淡淡的墨香,和当年一模一样,“那日我穿着喜袍,心里想的却是……你会不会出来阻止我。”

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你没有。你就站在那里,看着我的队伍走远,像看着一场与你无关的戏。”

邝露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廊下的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我以为……以为陛下是愿意的……”

“愿意?”润玉的指尖忽然伸过来,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微凉,触到她的泪时,猛地一颤,“我若愿意,怎会在大殿之上,当众揭露天后罪孽,逼迫天帝退位?我若愿意,怎会让璇玑宫的每样东西都保持原样,连你当年磨墨的砚台,都每日派人擦拭?我若愿意……”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眼角的泪痣上,那点墨色被泪水打湿,像颗活过来的朱砂。“怎会在每个深夜,都来这偏殿,对着这片银杏叶,想你到底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他的指尖顺着她的脸颊滑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着他。他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有悔恨,有思念,还有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邝露,我从未想过要娶锦觅。”他一字一句道,“那场婚典,从一开始就是我的局,为了清君侧,为了报仇,也为了……逼自己断了那点不该有的念想。”

“可我断不了。”他的声音哑得厉害,“看到你留下的风铃,想到你可能在某个角落,看着日升月落,或许身边有了其他人陪伴,我就……坐不住。”

邝露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得发疼。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底清晰映出的自己,忽然踮起脚尖,像当年那个醉酒的夜晚一样,笨拙地吻了上去。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

他加深了这个吻,将她牢牢按在怀里,仿佛要将这些年的思念、等待、悔恨,都揉进这个吻里。夜风卷着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两人脚边,殿内的烛火跳得欢快,像在为这迟来的相拥,唱一支缠绵的歌。

许久,他才微微松开她,额头抵着她的,呼吸灼热。“邝露,”他看着她泛红的眼角,指尖轻轻擦去她的泪,“别走了,好不好?”

邝露望着他,泪眼朦胧里,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在暖阁里教她写字的润玉,那个在梅树下为她别上梅花的润玉,那个在偏殿里说“不止一点点”的润玉。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好。”

月光漫过回廊,将两人相拥的影子拉得很长,印在璇玑宫的青石板上,像一幅终于画完的画。

窗外的银杏叶还在落,可这一次,风声里不再只有清冷,还有了兰草的暗香,和桂花的甜,像极了那句迟了许多年的——

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