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需要离开几天。”顾溟的声音在安静的安全屋里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他站在主控区边缘,看着正在检查设备的胡尚锋和整理资料的姜砚知,刘瑞则在一旁吭哧吭哧地做着晨间体能训练。
三人同时停下动作,看向他。
胡尚锋眉头微蹙:“离开?去哪里?现在外面情况不明,孤觞的出现让很多事情都变得不确定。”
“我知道。”顾溟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尽量保持平稳,“正是因为不确定,我才觉得需要一些时间……个人修行,最近对灵智和渊瞳的掌控遇到了一些瓶颈,在这里里,有些……放不开。”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需要一个绝对安静,不会干扰到别人,也不会被别人干扰的环境,尝试突破一下。”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蚀印者的能力提升,尤其是涉及到精神层面和危险能力的,确实有时需要独处和专注。
刘瑞停下俯卧撑,爬起来擦了把汗,疑惑道:“个人修行?老顾,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我陪你?给你当个护法啥的!”
顾溟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这次我想自己试试,人多反而容易分心。”
姜砚知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安全方面有考虑吗?是否需要我们提供远程支援或者紧急联络方案?”
“我会去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保持通讯器畅通,如果有紧急情况,我会立刻联系你们。”顾溟早已想好了说辞。
胡尚锋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锐利,似乎在判断他话语里的真实性。
最终,他点了点头,语气严肃:“好吧,既然你觉得有必要,记住,安全第一,有任何不对劲,立刻撤回。别逞强,尤其是涉及渊瞳的力量,它的危险性你很清楚。”
“明白。”顾溟垂下眼睑,避开了胡尚锋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
没有再多做耽搁,顾溟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独自离开了据点。
他刻意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没有被跟踪后,才朝着脑中标定的那个坐标,城郊废弃的观星台方向,快速行去。
观星台坐落在一座荒芜的小山丘上,早已废弃多年。
锈蚀的金属骨架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支棱着,破碎的玻璃穹顶残存着几片顽强的碎片,反射着冰冷的天光。
杂草丛生,碎石遍地,一片萧索景象。
孤觞果然早已等在那里。
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慵懒地靠在一段断裂的混凝土横梁上,双手插在裤兜里,仿佛不是来进行什么危险的教导,而是在参加一场野餐。
但当顾溟走近,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没有任何散漫,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认真。
“还算准时。”孤觞嘴角微勾,算是打过了招呼,“看来,你做出了选择。”
顾溟在他面前几步远站定,没有寒暄,直接问道:“我该怎么做?”
孤觞对他的直接似乎很欣赏,他离开倚靠的横梁,站直身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顾溟的眼睛上。“很简单,但也最难。第一步,忘记。”
“忘记什么?”
“忘记你之前学的那套狗屁理论。”孤觞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忘记所谓的灵智消耗,忘记所谓的安全极限,那些东西,不过是庸人给自己套上的枷锁。”
他走近一步,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力:“听着,顾溟,你的这双眼睛,它们连接着的,是宇宙的暗面,是万物背面的深渊。”
“那里涌动的力量,近乎无穷无尽,而你自身那点可怜的灵智,不过是开启这扇门的一把微不足道的、小小的钥匙。”
“你却把这钥匙当成了全部,小心翼翼地计算着它能拧动多少圈,生怕多用一分力气就把钥匙拧断了?荒谬!”
他指着顾溟的双眼:“你要做的,是相信这扇门后面的力量,是放开你的心神,去接纳它,引导它,而不是像个守财奴一样,死死守着钥匙孔那点微弱的光。”
这番话与胡尚锋一直以来强调的“控制”、“界限”、“警惕消耗”完全背道而驰,充满了颠覆性和危险性。
顾溟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现在,”孤觞不容他多想,命令道,“凝聚你的渊瞳,不是之前那种浅尝辄止,是彻底地、深度地激活它!然后,看着你脚下的这块石头。”
顾溟依言,心念催动,卡片凝聚,灵智流转,眼中微光亮起,【瞥见之视】的状态被激发。
但孤觞立刻不满地呵斥:
“不够,太浅了!你在隔靴搔痒吗?深入……让你的视线钻进去!石头没有生命,但它有记忆,感受它亿万年来承受的阳光、风雨、冰冷和撞击,去看!”
顾溟咬牙,强迫自己摒弃掉那种维持安全输出的习惯,将更多的灵智,更专注的意志,投向双眼。
“呃!”右眼熟悉的灼痛感瞬间加剧,仿佛有火焰在眼底燃烧。
视野中的景象开始变化,脚下的岩石不再仅仅是岩石,在他的“视野”里,它开始呈现出一种斑驳的、沉淀了无数时光的“色彩”和“纹理”。
那是岁月留下的印记,混乱、庞杂,带着一种亘古的沉重感,疯狂地涌入他的脑海,灵智如同开闸的洪水般倾泻。
“很好,维持住!”孤觞的声音如同鞭子抽打在他意识边缘,“别停下,现在,去捕捉风中的痕迹,感受刚刚掠过你发梢的那缕风,它从哪里来?携带着远方城镇的哪些气息?哪些声音的碎片?哪些……情绪的余波?”
这要求更加苛刻!顾溟感到头痛欲裂,维持对岩石“记忆”的阅读已经让他意识超负荷,现在还要分心去捕捉那无形无质、瞬息万变的“风痕”?他几乎要崩溃。
“我……做不到……”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感觉眼球快要炸开。
“做不到?那是因为你还在抗拒!还在害怕!”孤觞的声音冰冷,“放开你的限制,让你的眼睛去吃,去吞噬那些信息!别管你能不能理解,先看到再说!”
在孤觞的逼迫下,顾溟发出压抑的低吼,彻底放弃了固守的界限,渊瞳的力量被强行催谷到前所未有的深度。
嗡——!
世界在他眼中彻底变了模样。岩石的记忆如同咆哮的洪流,风中的痕迹变成了无数扭曲、闪烁的丝线,交织成一片光怪陆离、令人疯狂的图景。
他甚至隐约“听”到了远方城镇模糊的喧嚣,捕捉到了几个一闪而逝的、属于陌生人的焦虑、喜悦或麻木的情绪碎片……这一切混杂在一起,冲击着他的感官和理智。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皮肤之下,仿佛有冰冷的暗影在不安地流动,带来一阵阵诡异的麻痒和刺痛。
这是灵智过度透支,身体开始出现异变的前兆。
痛苦,难以形容的痛苦从双眼蔓延至整个大脑,仿佛灵魂都被撕扯。
“看……很简单,不是吗?”
孤觞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恶魔般的低语,“靠近它,适应它,然后……驾驭它,这点痛苦,与即将获得的力量相比,算得了什么?与你未来将看见的真理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顾溟已经无法回答,他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徘徊,视野被扭曲的光影和撕裂般的痛楚充斥。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孤觞终于打了个响指。
“可以了。”
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松开,顾溟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
他感觉身体被彻底掏空,灵智之海干涸见底,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双眼紧闭着,依旧残留着强烈的灼痛和晕眩感。
然而,在那无边的疲惫和痛苦深处,一丝异样的、混合着惊悸与难以言喻的兴奋光芒,却在他缓缓睁开的眼底一闪而逝。
他确实“看”到了更多,更“深”。世界的另一面,以一种更加赤裸、更加疯狂,却也更加“真实”的姿态,在他面前掀开了一角。
孤觞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倒在地、狼狈不堪的顾溟,脸上没有丝毫同情,反而露出了一个极其满意的、如同艺术家在审视自己刚刚完成的、充满痛苦与挣扎的杰作般的笑容。
“休息一下。”他淡淡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然后,我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