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皇太后(许in林)与宁贵人(林in许) \/ 冷宫
永安十六年,深秋。
一场秋雨一场寒。
紫禁城的琉璃瓦被雨水冲刷得锃亮,御花园里的菊花开得正艳。新帝萧念刚刚在太和殿完成了第一次“亲耕”礼,虽然只是在特制的土盆里撒了几颗种子,却也引得满朝文武称颂“圣天子仁孝”。
宫墙之内,一片欣欣向荣,仿佛那个腐朽、阴暗的旧时代,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然而,在这座皇城的西北角,有一处被遗忘的角落,却依然停留在那个寒冷的冬夜里。
长门宫。
也就是冷宫。
那扇斑驳朱红的大门,平时总是紧锁着,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铜锁。
只有每日送饭的太监,会从门下的小洞里,塞进一碗冷硬的馊饭。
但今日,这扇门开了。
“——吱呀……”
沉重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两个身影,在几名心腹宫女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去。
走在前面的,是一身素净常服、却依然难掩雍容华贵的——圣元皇太后(许in林)。
她没有戴那象征权力的九尾凤簪,只在发间插了一支简单的白玉兰簪子。那是当年她(许倾寰)还没出嫁时,最喜欢的样式。
走在她身侧的,是一位身披灰色斗篷、面容清冷如水的女子——宁贵人(林in许)。
她的手里,没有拿着暖炉,而是捧着一个小小的、精致的……药箱。
这是她们在“政变”之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结伴来到这里。
“……这里,一点都没变。”
皇太后(许in林)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
杂草已经枯黄,在秋风中瑟瑟发抖。那棵枯死的老槐树上,停着几只嘶哑叫唤的乌鸦。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霉的、腐朽的味道。
这味道,她太熟悉了。
三年前,她(许倾寰)就是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绝望的日日夜夜。
那时候,她以为这就是终点。
却没想到,命运让她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了这里。
只不过这一次,她是“审判者”。
“……是没变。”
宁贵人(林in许)淡淡地说道。
“……因为住在这里的人,心早就死了。心死了,周围的一切,也就跟着腐烂了。”
她们踩着枯叶,走向那间破败的主殿。
殿门虚掩着。
里面黑洞洞的,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兽口。
皇太后(许in林)停下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即将告别过去的“悸动”。
“……进去吧。”
宁贵人(林in许)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那只手,温暖,有力。
那是来自另一个灵魂的支撑。
两人推开门,走了进去。
殿内很冷,比外面还要冷。
窗户纸早已破光了,冷风呼呼地灌进来。
角落里,堆着一团发霉的稻草。
而在稻草堆里,蜷缩着一个……
……
“怪物”。
那人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恶臭。
他瘦得皮包骨头,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像是一具活着的骷髅。
听到脚步声,那“怪物”猛地哆嗦了一下。
他像是受惊的老鼠一样,拼命往墙角里缩,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皇太后(许in林)静静地看着他。
这就是萧昭远。
这就是那个曾经意气风发、许诺要给她“一生一世”的少年郎。
这就是那个高高在上、掌握着天下人生杀大权的帝王。
这就是那个……亲手毁了许家、毁了她一生的男人。
如今,他变成了一堆垃圾。
“……萧昭远。”
皇太后(许in林)轻声唤道。
听到这个名字,“怪物”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他缓缓地转过头,透过乱蓬蓬的头发,用那双浑浊、充满了血丝的眼睛,看向来人。
他盯着皇太后看了许久。
又盯着宁贵人看了许久。
就在皇太后以为他认出她们的时候……
“……嘿嘿……”
他突然笑了。
那笑容扭曲、怪诞,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天真”,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不认识你们……”
他摇着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
“……你们是哪个宫的宫女?……走开!都走开!”
他突然抱紧了怀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脏兮兮的、早已看不出颜色的枕头。
他把它抱得紧紧的,像是在抱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嘘——”
他对着两人竖起一根手指,神神秘秘地说道。
“……别吵……朕的‘太子’睡着了……”
皇太后(许in林)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太子?
他哪里来的太子?
“……你看,他多乖啊……”
萧昭远温柔地抚摸着那个脏枕头,脸上露出了一种慈父般的笑容。
“……这是朕和嫣霜的孩子……朕要立他为太子……朕要让他继承大统……”
“……可是……”
他的脸色突然一变,变得狰狞可怖!
他死死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眼中爆发出刻骨的恐惧与仇恨!
“……可是有‘妖人’!!”
他尖叫起来,声音凄厉刺耳。
“……有妖人要害朕的太子!!”
“……是那个宁贵人!她在景仁宫养‘毒草’!她在诅咒朕!!”
“……还有远志!!”
他惊恐地挥舞着手臂,仿佛在驱赶着无数看不见的虫子。
“……满地都是远志!紫色的花……有毒!都有毒!!”
“……它们开花了……它们要吃朕的肉……喝朕的血!!”
“……救驾!!来人啊!!”
“……赵启!赵启你在哪里?!快来救驾!!”
“……把这些妖人都杀了!统统杀了!!”
他疯狂地嘶吼着,在稻草堆里打滚,用头撞击着墙壁。
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流进他的眼睛里,让他看起来像个厉鬼。
皇太后(许in林)看着这一幕,眼泪无声地滑落。
不是因为同情。
而是因为一种……彻彻底底的“释然”。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当她再次面对萧昭远时,她会说什么。
她会质问他?会羞辱他?会折磨他?
会把许家受过的苦,十倍百倍地还给他?
可是现在,看着眼前这个疯子。
她发现,任何语言,任何报复,都显得多余了。
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活在他自己编织的那个充满了“恐惧”、“猜忌”与“谎言”的噩梦里。
在那里,他是永远的受害者。
在那里,所有人都想害他。
在那里,他永远也等不到那个并不存在的“太子”,永远也等不到那个已经死去的“赵启”。
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他疯了。”
宁贵人(林in许)走上前,冷静地做出了诊断。
她是医生。她看得出,这不仅是身体的崩溃,更是精神的彻底坍塌。
“……心病无药医。”
“……他是被他自己……吓疯的。”
“……是被他的‘疑心病’,被他对权力的‘贪婪’,被他对失去一切的‘恐惧’……活活逼疯的。”
宁贵人(林in许)蹲下身,将那个精致的药箱,放在了地上。
她打开药箱,里面没有毒药,也没有补药。
只有一碗……清淡的“安神汤”。
“……喝了吧。”
她将碗推到萧昭远面前。
“……喝了,就不做梦了。”
萧昭远停止了嘶吼。
他警惕地看着那碗汤,又看了看宁贵人。
突然,他一把打翻了那碗汤!
“……滚!!”
“……你想毒死朕!!朕知道你想毒死朕!!”
“……朕是天子!朕有龙气护体!你们杀不了朕!!”
汤药泼了一地,渗进了肮脏的泥土里。
宁贵人(林in许)没有生气,也没有意外。
她只是平静地站起身,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药渍。
“……看来,他不需要‘安宁’。”
她淡淡地说道。
“……他喜欢那个‘噩梦’。”
“……因为在那个噩梦里,他还是‘天子’。”
“……走吧,姐姐。”
宁贵人(林in许)转过身,看向皇太后。
“……这里,已经没有我们需要看的东西了。”
皇太后(许in林)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缩回墙角、继续抱着枕头喃喃自语的男人。
“……朕没错……朕是天子……”
“……许家要反……萧珏要反……朕只是为了自保……”
“……朕没错……”
那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
像是一只被困在井底的青蛙,发出的最后一声哀鸣。
皇太后(许in林)缓缓转过身。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身上的某种枷锁,彻底碎裂了。
那个一直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的“许倾寰”的怨念,随着这转身的一瞬,烟消云散。
她不再恨了。
因为恨一个疯子,是对自己的折磨。
她也不再爱了。
因为那个值得她爱的少年郎,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在了权力的漩涡里。
剩下的,只有……
……
遗忘。
“……走吧。”
皇太后(许in林)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与平静。
她提起裙摆,不再回头,大步向门口走去。
宁贵人(林in许)跟在她的身后。
两人走出了阴暗的大殿,走出了破败的院落。
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
皇太后(许in林)下意识地抬起手,遮了一下眼睛。
然后,她笑了。
那是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
“……天,真蓝啊。”
她感叹道。
“……是啊。”
宁贵人(林in许)也笑了。
“……秋天快过去了。冬天虽然会冷,但春天……终究会来的。”
身后,“哐当”一声。
沉重的冷宫大门,再次被锁上了。
那把生锈的大铜锁,锁住的不仅是萧昭远。
也锁住了那个旧时代所有的阴谋、血腥与罪恶。
而门外。
是崭新的大魏。
是属于她们的……
……
新纪元。
她们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这,就是对他,最后的“审判”。
——被他自己制造的“恐惧”与“猜忌”,……
……
永远囚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