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铁三角 \/ 景仁宫
永安十六年七月十六,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皇宫内的血腥味虽已被夜风吹散大半,那股改朝换代的肃杀之气却依然笼罩着紫禁城的每一寸角落。太和殿灯火已灭,群臣被暂时软禁于偏殿,等待着天亮后的最终宣判。御书房空了,冷宫却满了。
决定这大魏天下未来命运的地方不在金銮殿,也不在内阁,而是在这偏僻清冷、甚至还残留着一丝药草苦味的景仁宫暖阁。
这里曾是弃妃的居所、疯子的牢笼,如今却成了大魏权力的绝对核心。
暖阁内没有侍从,只有三个人。
皇贵妃(许in林)卸下了那身沉重的凤袍,换上了一袭素净的常服,正坐在窗边静静擦拭着手中那方“统摄六宫”的金印。摄政王(萧珏)依旧身披玄甲,那是他刚刚从午门巡视归来还没来得及卸下的征尘。他坐在棋盘左侧,手中把玩着一枚黑子。宁贵人(林in许)则坐在棋盘右侧,她面前那盆“远志”在经历了昨夜的动荡后依然顽强地盛开着,紫色的花朵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妖冶。
这是“铁三角”在政变成功后的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密谈。
议题只有一个:皇位归谁?
“国不可一日无君。”
萧珏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将手中的黑子“啪”的一声落在棋盘的天元位置。他的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贪婪,只有一种面对现实的冷静。
“萧昭远已经退位,诏书已下,玉玺已盖。天亮之后百官上朝,我们必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谁来坐那把椅子?”
他的目光扫过皇贵妃,又看向宁贵人。
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足以让任何坚固同盟瞬间崩塌。就在几个时辰前,萧昭远还试图用这个问题让这三个人自相残杀。
但现在,这三个人坐在这里,气氛却意外地平和。
“我不坐。”
皇贵妃(许in林)放下了手中的金印,回答得干脆利落。她的脸上没有丝毫遗憾。
“我知道他在‘假密诏’里许诺了我什么。垂帘听政,太后临朝。” 她自嘲地笑了笑,“说实话,若是放在三年前,放在我是‘许倾寰’的时候,我也许真的会动心。那时候我太想证明自己了,想证明我不比男人差,想证明许家的女儿也能撑起一片天。”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窗棂望向那漆黑的夜空。
“可是死过一次之后我明白了。那把椅子是冷的,是硬的,是带刺的。萧昭远坐了二十年,把自己坐成了一个疯子,一个孤家寡人。”
“我不要。” 她的声音变得坚定,“我的执念是许家的清白,是‘正统’的延续。如今许家沉冤得雪,奸佞已除,我的心愿已了。我不想把我的后半生耗死在那张冷冰冰的龙椅上,去和那群老顽固整日勾心斗角。”
她转过头看向萧珏:“王爷,你姓萧。这天下终究是你们萧家的。你手握重兵又有‘新政’的威望,如果你想坐,我没意见。”
这是一句极重的承诺,这意味着代表“后宫”与“许家旧部”势力的皇贵妃愿意臣服。
萧珏沉默了。他看着那枚黑子,那是权力的象征。只要他点点头,明日的黄袍就会加在他的身上。他是大魏的战神,是摄政王,他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实力。
但是。
“我也不坐。”
萧珏缓缓摇了摇头。他伸出手将那枚黑子从棋盘上拿了回来。
“为什么?” 皇贵妃有些惊讶。
“因为‘新政’。” 萧珏的声音低沉而理智,“你们知道我推行新政动了多少人的蛋糕吗?世家、勋贵、藩王……他们现在恨我入骨。但我只是‘摄政王’,我有皇帝做挡箭牌,有名正言顺的‘大义’,他们不敢公然造反。”
“可如果我登基了,” 萧珏冷笑一声,“那就是‘篡位’,那就是得位不正。那些藩王和旧贵立刻就会以此为借口起兵勤王,分裂大魏!”
“我不想为了一个虚名让大魏陷入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内战。我要的是一个富强的国家,不是一个被打烂的废墟。” 萧珏抬起头,目光灼灼,“我适合做一把‘刀’,一把斩断荆棘的刀,但不适合做一个‘神像’去接受万民的膜拜。”
皇贵妃不坐,摄政王也不坐。
这天下最尊贵的位置此刻竟然成了烫手的山芋,无人问津。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坐在中间的宁贵人(林in许)。她是“大脑”,是“预言者”,也是这个铁三角中看问题最透彻的人。
“所以……”
宁贵人(林in许)终于开口了。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盆“远志”的花瓣。
“我们的诉求其实很一致。姐姐,你要的是‘安全’与‘尊荣’,你需要一个能保护许家、能让你安享太后尊荣的朝局。王爷,你要的是‘改革’与‘强国’,你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去推行你的新政,去清洗旧势力。”
“而我,” 她淡淡一笑,“我只想要活着,自由地、不受任何人摆布地活着。”
她站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大魏舆图前。
“既然如此,我们需要的就不是一个‘强势’的君主。像萧昭远那样整天想着制衡、想着夺权、想着怎么算计臣子的皇帝,我们受够了。”
她转过身看着两人,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我们需要的是一个‘符号’。一个听话的、干净的、代表着‘正统’与‘天命’的……符号。”
“我们需要一个——” 她缓缓吐出了那两个字,“‘国体’。”
“国体?” 萧珏皱眉。
“对。” 宁贵人(林in许)解释道,“他不需要有能力,不需要有野心,甚至不需要有思想。他只需要坐在那里接受百官的朝拜,盖上我们递上去的玉玺。他负责‘垂拱而治’,而我们负责‘治理天下’。”
“这叫,虚君实相。”
皇贵妃和萧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这的政治构想在这个时代简直是惊世骇俗,但仔细一想却又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完美的解法!
“那选谁?” 皇贵妃问出了关键。
“不能是成年人。” 萧珏立刻说道,“成年人有思想,有党羽,不好控制。”
“也不能是血缘太近的。” 皇贵妃补充道,“萧昭远的那些兄弟一个个都盯着那个位置,背后都有母族势力,也是麻烦。”
“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宁贵人(林in许)从袖中掏出了一本早已准备好的《宗室玉牒》。她翻开,指着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名字。
“萧念。”
“先帝爷的幼弟,也就是你们的皇叔,那位早逝的‘贤王’留下的遗腹子。”
“年方四岁。母亲是宫女出身,生他时难产而死。他自幼养在宗人府,无依无靠,无权无势。而且他辈分高,血统纯正,足以服众。”
宁贵人(林in许)看着两人:“一个四岁的孩子。没有外戚,没有党羽,没有记忆。甚至连名字都是个‘念’字。”
“我们可以教他读书,教他做人。我们可以把他培养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皇贵妃,你可以收养他,做他的‘母后’。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垂帘听政’,教导幼主。摄政王,你可以做他的‘亚父’。你可以教他骑射兵法,代他掌管朝政。”
“这,就是我们要的‘新帝’。”
暖阁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萧珏看着那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四岁……等到他亲政至少还有十二年。十二年足够他把“新政”推行到大魏的每一个角落,足够他把这个国家彻底改造!
皇贵妃看着那个名字,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柔情。无父无母的孤儿,就像当年在冷宫里的自己一样。如果收养了他,他就真的是自己的孩子了。她可以把所有的爱、所有的遗憾都弥补在这个孩子身上。而且他是“正统”,这满足了她(许倾寰)所有的执念。
“好。” 皇贵妃深吸一口气,第一个表态,“就立他。我会把他当成亲生儿子来养。”
“我也同意。” 萧珏点了点头,“立幼主,安天下。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宁贵人(林in许)笑了。她合上了《宗室玉牒》。
“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了。天亮之后,请皇贵妃娘娘拿出那份‘先帝遗诏’(假的),请摄政王殿下宣读‘新君人选’。”
她走回棋盘前,将那枚被萧珏拿走的黑子重新放回了天元。
“这盘棋终于下完了。旧的时代,结束了。”
窗外,第一缕晨曦刺破了云层照进了景仁宫,照在了这三个人的身上。他们不再是“盟友”,也不再是“敌人”,他们是这个庞大帝国的……“共同执政者”。
“走吧。” 皇贵妃重新拿起了那方金印站起身来。她的背挺得笔直,凤仪万千。“百官还在等着我们。”
“嗯。” 萧珏整理了一下战甲,按住了腰间的佩剑。那是权力的保障。
宁贵人(林in许)没有动。她依旧坐在那里,微笑着看着他们。
“我就不去了。我不喜欢那种场合,我还要给我的‘远志’浇水。”
皇贵妃和萧珏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没有猜忌,只有深深的信任与默契。他们知道这个女人永远会守在这里,守住他们的“大脑”,守住他们的“退路”。
“辛苦了。”
两人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并肩走出了景仁宫,走向了那光芒万丈的新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