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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石厅大门在身后合拢,冰冷的石廊带着潮湿的水汽和远处金属疲劳摩擦的锐鸣。引路的年轻军官脚步精准地踏在每一块同样大小、打磨光滑的黑色玄武岩板上,没有一丝声响,如同幽魂。他的深青色军服肩章上,那道海浪云纹在廊壁镶嵌的冷光石照耀下,流淌着冰冷的辉泽,像凝固的血痂。

路凛的脚步落在坚硬的石面上,叩响细微的回声,随即被长廊的巨大空间和无处不在的低频震动吞没。身旁斗篷的深影里,江月汐的气息如同深渊裂隙,与这片属于人类堡垒的阴冷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完美地隐匿其中。

“卫星节点…” 路凛低沉的声音打破沉默,如同冰面在重压下裂开第一道缝隙。没有称呼,没有试探,径直点向此行目的的核心,“商人把持…神代渗透…如何夺回?”

年轻军官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如同预设程序的傀儡。片刻后,他那冰冷无机质的声音才在空旷廊道里响起,平板得没有一丝起伏:

“郭长官指示…送二位至南廊‘观潮’静室暂歇。行动规划…需密议。”他的身形在一处拱门分叉口稍顿,旋即折向南侧更为幽深的廊道方向。“长官之意…兵锋所指…恐难承其重。城中根基…已如深海朽木。”

无需更多解释。郭大校的顾虑沉重得如同压在胸口的铅块——兵权在手,却如握淬火赤铁。一旦强行对把持经济和基础命脉的“商会”及其背后毒蛇般的影子开战,潮生城这根本就满是裂痕的朽木,顷刻间便会崩塌解体。这不是简单的敌我分明的前线战场。这是盘根错节、毒牙深藏的泥潭绝境。

南廊尽头,一扇厚重的、包裹着风化海蚀黄铜外壳的木门被无声推开。门后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嵌在陡峭堡垒内缘的巨大房间。整面朝外开敞的弧形墙壁由厚重的防爆晶体铸造而成,浑浊透明,如同冻结的海浪凝块。透过这巨幅晶体幕墙,前方是浩瀚、沉郁的墨色海面!无风的日子,海水却不安地涌动着黑沉沉的波涛,一浪接着一浪拍击在下方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巨大礁盘上,撞击碎裂成无数苍白的泡沫和水雾。低沉轰鸣透过晶体结构,带着永恒的、如同巨人胸口的叹息声波,源源不断地挤压着室内的空间。海的气息——咸腥、腐烂、带着冰冷铁锈和海藻尸体沉淀的湿冷扑面而来,比任何暖炉都更能驱散人心底虚假的暖意。

“二位请在此稍候。” 年轻军官完成引路职责,再次如冰冷的影子般退出门外,厚重的包裹铜皮的门扇无声合拢。

室内只剩下海天沉郁的轰鸣与压迫。

路凛走到晶体幕墙边缘。粗糙冰冷的地砖边缘,浸满了从墙体缝隙渗透、再被海风蒸发又凝结留下的湿滑盐霜。他的斗篷下摆垂落,一动不动地吸收着这片空间的寒寂。幽深的目光穿透浑浊的晶体,投向远海墨云翻涌的天际线。

“不动刀兵…驱逐之毒…” 他自语般低语,声音被海涛声吞没大半,每个字都如同嵌入冰核的碎铁。

“那些人…被缚住了手脚。” 他身后的深影里,江月汐的声音如同从海底岩层深处传来,幽静、冰冷,“恐惧…贪婪…或是…被更深处的蛇信舔舐…”

路凛的目光没有离开那片动荡翻涌的深海。

“毒蛇…需斩其首,断其尾。”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霜冷硬,“军刀…亦有鞘中沉眠之时。”

就在这时,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海涛轰鸣间歇处依然清晰的机括啮合声从室内角落传来——“嗒”。

紧接着,是沉重靴底踏着粗糙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路凛并未转身。但他斗篷阴影下的身躯轮廓,似乎瞬间凝聚成更为纯粹的锋利姿态,如同一把感知到敌意靠近、在鞘中铮鸣的寒锋军刀!

门扇被从外侧推开。沉重的门枢发出艰涩的**嘎吱——**声响。门口的光线被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遮蔽了大半。熟悉的浓烈酒气混杂着海腥气息瞬间涌入潮湿的空气里。

郭大校站在门口。他依旧套着那件油腻陈旧的深褐色麻呢制服,胡茬凌乱,布满血丝的双眼比在石厅中显得更加浑浊疲惫,但疲惫深处,却燃烧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近乎蛮横的炽热暗火!他手里没有端着酒碗,反握着那根乌沉沉、几乎算是武器的老海木烟斗。

他反手重重将门扇带上,巨大的撞击声在室内海涛的轰鸣中依然清晰震耳。随即,他毫不停顿地大步走了进来,脚下军靴碾过地面盐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几步跨过,他直接走到晶体幕墙前,就在路凛侧前方半臂距离停下。魁梧的身躯像一道厚实的石坝,截断了更多来自外面的光线。他凝视着窗外那翻涌吞噬着苍白泡沫的黑色海水和千疮百孔的巨大礁石,喉结滚动一下,带着巨大的吞咽声。接着,他从皱巴巴的制服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小块用防水油纸包裹的暗绿色、气味辛辣刺鼻的碎烟丝,指头粗鲁地捻着搓碎,狠狠塞进烟锅斗钵中。

嗤——!

燃烧着的某种含磷兽骨引火棒尖端被他用力摩擦在粗粝的石墙上,迸发出刺目的火星和一股焦臭味。那一点猩红被摁进塞满烟丝的斗钵深处。

噗…噗噗…

他粗砺厚重的嘴唇用力吮吸着烟斗的角质烟嘴,花白的眉毛紧蹙,带着一种近乎自虐式的专注。浓烈刺鼻、裹杂着生铁焦糊和海水腥味的白烟开始从他口鼻间一股股喷涌出来。

烟雾迅速弥漫开,与室内原本的海腥湿冷气息激烈冲撞、纠缠,形成一层更令人窒息的浑浊之雾。

郭大校猛地吸足一口,随即剧烈咳嗽起来,肩膀耸动,巨大的肺腔发出近乎撕裂的风箱般嘶吼。几息才勉强平复,双眼被呛得通红,如同刚被烫伤的野兽。

“老子…查清了点…” 他嘶哑地开口,声音被烟和喘息切割得破碎不堪,烟斗指向窗外下方那片不断被海浪反复撞击崩解的礁盘——那礁盘形状极其怪异,如同巨兽腐烂后仅存的骸骨嶙峋支立,“…西区二号码头…最深的那个‘蛇牙坞’仓库…那群黑心蛆虫往来的破烂船只…暗舱里…隔三差五有裹着黑麻布、飘着一股子死人供香味的活物爬出来…”

剧烈的咳嗽再次打断他。

“咳咳……咳咳……呸!” 他猛力啐了一口混着浓痰的唾液,唾沫星子混合着烟灰溅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抬起粗糙油腻的手背重重抹过嘴巴。“……就是那群穿和服的鬼!” 这三个字几乎是被他从喉咙深处用蛮力撕扯出来,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难以消化的憎恨,“……姓神代的杂种……!他们在‘商会’那帮蛆虫屁股后面钉着……给那群满肚子黑油的猪猡撑腰!……往他们耳朵眼里吹海妖迷魂的邪风!”

他猛地转过身!浑浊通红的眼睛带着燃烧的兽性直视路凛!那庞大身躯压迫过来的不仅仅是阴影,还有积攒多年、濒临爆裂的屈辱和滔天杀意!

“卫星的信号线头…就他妈攥在那帮猪猡手里!没那群鬼吹阴风……那些猪…敢把鼻子拱到老子的军械库来?!啊?!!” 他脖颈上的青筋虬结怒突,太阳穴狂跳,攥着烟斗的手因极度的力道而剧烈颤抖,坚韧的海木烟斗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响!“他们就像钻进了贝壳缝里的毒藤壶…不把整个壳子撑裂、吸干……绝不会罢休!!”

烟斗被他失控般重重砸在旁边的冰冷石墙上,火星和烟灰四溅!硬木烟杆在粗粝岩石表面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嘶鸣!墙上留下一道乌黑深陷的焦灼划痕。

胸膛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喘息。巨大的愤怒瞬间爆发后又被他死死按回那片深不见底的疲惫沼泽。他大口喘息着,额头抵在冰冷的晶体幕墙上,沾满了汗渍和烟灰的皮肤挤压着浑浊的透光材质,留下模糊油腻的印痕。那背影剧烈起伏,肩膀耸动,无声地承受着巨大的重压,仿佛下一瞬就要被压垮。

寂静笼罩了这间充斥着雷霆海声、浓浊烟气和屈辱咆哮的空间。时间似乎被冻结,只有窗外巨浪永无休止地撞击礁石,粉身碎骨,周而复始。

几瞬死寂之后。

路凛的声音如同浸过寒渊的冷泉,清晰地在海涛与浓烟缝隙中切了进来:

“驱邪…当斩首。”

郭大校抵着冰冷晶体的额头猛地一震!他剧烈起伏的肩膀瞬间凝滞。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他抬起了那汗涔涔、沾着黑灰的脸,浑浊通红的眼珠极其费力地转向路凛的方向,瞳孔深处爆出一缕近乎凶兽被血腥惊醒的精芒!

路凛的目光沉静如亘古深海之下的玄冰。他缓缓抬起右臂,褪色的粗布斗篷袖口下探出的手背筋骨嶙峋。他没有看向郭大校,冰冷的视线穿透浑浊的防爆晶体幕墙,落向窗外下方那片在怒海中坚挺着、却又不断被啃噬腐化的巨大礁盘核心处——那如同黑曜石利齿般突出海面的、最坚韧的位置。

他的指尖如同铁铸的指针,稳稳地戳向那块海潮撞击千次亦纹丝不动的礁点核心,每一个字都重如铁锚:

“深海暗礁…只容…海葬之棺。”

冰冷的声音在巨大的海浪轰鸣声中回旋。

“告诉我…哪一处‘黑棺’,适合装下神代家的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