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卫的冬雪比往年来得更早，校场西侧新辟出的火器工坊内却热气腾腾。二十余名铁匠围着炉火忙碌，火星溅在满地的熟铁碎块上，映亮了戚继光紧锁的眉头。他手中捧着一门残缺的虎蹲炮，炮身的裂痕如蛛网蔓延，正是上次击退后金突袭时受损的兵器。
“将军，这虎蹲炮虽轻便灵活，可炮管过薄，连续发射三回便会发热开裂。”负责军械的把总李诚抹了把额头的汗，声音带着无奈，“上次大战，足足有十二门炮因炸膛报废，三名炮手当场重伤。”
吴锐蹲下身，捡起一枚变形的铅弹：“后金骑兵机动性极强，我军火炮要么重如佛朗机，难以快速部署；要么轻如虎蹲炮，威力不足。若不能改良火器，来年主动出击怕是难有胜算。”
戚继光摩挲着炮身的七道铁箍，这是虎蹲炮的标志性设计，却仍挡不住战场的损耗。他忽然抬眼：“李诚，即刻清点库房旧炮，所有不堪用的碗口炮、毒虎炮尽数运来工坊。吴锐，调十名工兵营的能工巧匠协助改造，按《练兵实纪》的法子加铸爪钉与铁绊，务必让旧炮重获新生。”
话音刚落，沈毅带着一名身着牧民服饰的汉子匆匆闯入。那汉子腰间挂着半截青铜鼎碎片，正是盟誓大典时分给叶赫部的信物。“将军，叶赫部密使求见，说有紧急军情。”
密使上前跪地，声音发颤：“戚将军，努尔哈赤派使者携带重金前往叶赫部，威逼金台石首领背弃盟约，还说若不归顺，开春便要踏平叶赫城。首领不愿负盟，又恐抵挡不住后金攻势，特命小人来求援。”
戚继光神色一凛，取过舆图铺开：“叶赫部地处后金腹地边缘，是我军牵制努尔哈赤的关键。沈毅，你带五百精兵，连夜押送二十门虎蹲炮支援叶赫，告速金台石，坚守十日，我必率联军驰援。”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顺带将新铸的铅弹一并送去，每门炮配百枚小铅弹与一枚压顶大铅弹，威力足以震慑敌兵。”
密使刚走，李诚突然惊呼：“将军快看！”只见一名工匠正将改造后的虎蹲炮固定于地面，点燃引信后，炮口喷出烈焰，百余枚铅弹如暴雨般落在五十步外的靶场，木靶瞬间被击得粉碎。“这改造后的炮，比原先射程远了近百步，威力也增了三成！”
戚继光颔首赞许，刚要下令批量改造，城门守将又紧急来报：“将军，科尔沁部使者求见，说有商人从后金境内逃出，带来了要紧消息。”
来者是个面色黝黑的汉商，见到戚继光便叩首道：“小人在赫图阿拉城做买卖，听闻努尔哈赤从海西女真那里买了十门大铳，还抓了不少铁匠日夜赶造火器。更可怕的是，他派了一支千人精锐，乔装成蒙古牧民，打算偷袭锦州卫的火器工坊！”
沈毅闻言脸色大变：“工坊如今只有两百守兵，怕是抵挡不住。”
戚继光却神色镇定：“来得正好。吴锐，你即刻带工兵营在工坊外围挖设壕沟，埋上尖刺，再将改造好的虎蹲炮沿壕沟排布，每门炮配三名炮手，昼夜值守。沈毅，你率骑兵营埋伏在工坊西侧的山林里，待敌兵进入包围圈，便从侧翼突袭。”
部署刚定，林丹汗竟亲自带着三百骑兵赶来支援：“戚将军，听闻后金要偷袭工坊，我带了部众前来助战。你帮我察哈尔部渡过难关，我岂能坐视不理？”
戚继光心中一暖，握住林丹汗的手：“大汗深明大义，此战定能大获全胜。请你率部守住工坊东侧，以防敌军逃窜。”
次日黎明，浓雾笼罩着锦州卫。千余名后金士兵乔装成牧民，赶着牛羊慢慢靠近火器工坊。见外围防守松懈，领头的百夫长挥手示意，士兵们立刻丢下牛羊，手持弯刀冲向工坊大门。
“放！”随着吴锐一声令下，壕沟后的虎蹲炮同时轰鸣，如惊雷滚过浓雾。后金士兵猝不及防，纷纷倒在铅弹暴雨之下，惨叫声此起彼伏。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沈毅的骑兵营从山林中疾驰而出，弯刀寒光闪烁，林丹汗的部众也从东侧冲杀过来，三方夹击之下，后金士兵瞬间溃不成军。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便已结束。清点战场时，共斩杀后金士兵八百余人，俘虏两百余人，还缴获了数十柄镶铁弯刀。被俘的百夫长怒目圆睁：“努尔哈赤大汗说了，不出半年，便要用水师大铳攻破锦州卫，将你们尽数屠戮！”
戚继光冷笑一声，下令将俘虏押下去看管，随即召集众将议事。“后金已开始仿制火器，我们不能落后。李诚，即日起扩大工坊规模，每月至少改造五十门虎蹲炮，同时按佛朗机的形制，尝试铸造新炮。”他看向林丹汗，“大汗，蒙古各部擅长骑射，若能让骑兵配备轻便火器，战力必能大增。我已让人赶制一批鸟铳，日后可派工匠教各部士兵使用。”
林丹汗大喜过望：“若能让我的骑兵用上火器，何惧后金！我这就派人将各部铁匠送来工坊学习。”
三日后，张居正的密信再次送到。信中写道：“魏阉听闻将军挫败后金偷袭，又在加紧改制火器，竟向陛下进言，说将军私造火器意图不轨。幸得陛下念及北疆战功，未予理睬。但魏阉已暗中联络辽东总兵李成梁之子李如松，许以高官厚禄，要他暗中掣肘将军。”
戚继光将密信递给沈毅与吴锐，沉声道：“李如松素有野心，如今被魏阉拉拢，怕是会在粮草与军械上给我们使绊子。沈毅，你即刻前往辽东都司，以核查军备为由，摸清李如松的动向。吴锐，加快城防修缮，在锦州卫城外增筑三座烽火台，与叶赫、科尔沁部互通警报。”
就在众人分头行动时，火器工坊传来喜讯：工匠们成功仿制出三门改良型虎蹲炮，不仅重量减轻至三十斤，还可由骑兵用骡马驮载，射程达到六百步，堪称骑炮兵的利器。戚继光亲自校射后，当即下令给每支骑兵队配备两门，组建专门的骑炮小队。
半月后，沈毅从辽东返回，神色凝重地禀报：“将军，李如松果然在囤积粮草，还暗中克扣了朝廷拨付的百吨火药。更可疑的是，他的亲信频繁与后金使者接触，恐怕已有通敌之意。”
戚继光早已料到，沉吟道：“此时不宜与他正面冲突。沈毅，你即刻写一封密信给张居正，详述李如松的异动，请他在朝中设法牵制。同时传令各蒙古部落，暂缓向辽东都司缴纳贡品，改为直接送至锦州卫，断李如松的敛财之路。”
话音刚落，烽火台方向突然升起浓烟。哨兵飞奔来报：“将军，后金大军突袭叶赫部，金台石首领派人求援！”
戚继光立刻起身，快步走向舆图：“吴锐，率骑炮营与工兵营为先锋，携带二十门改良虎蹲炮驰援叶赫。林丹汗，烦请你率蒙古联军从侧翼包抄。沈毅，留守锦州卫，继续督造火器与修缮城防。”
寒风卷着雪花掠过校场，戚继光翻身上马，拔出尚方宝剑指向东北方向：“传令全军，加速行军！此战必破后金，保我同盟不失！”
两万大军踏着积雪出征，骑炮营的骡马驮着虎蹲炮稳步前行，炮身的铁箍在雪光中闪着冷冽的光芒。戚继光望着前方飘扬的“戚”字大旗，心中已然明了：这场北疆的较量，不仅是兵力的对抗，更是火器与人心的比拼。只要同盟稳固，火器精进，纵使有朝中奸党与边境强敌，也挡不住收复失地、保卫大明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