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的惊堂木砸在地上，裂缝蔓延开来，黑气像蛇一样往上爬。东方墨白握紧地煞尺，刚要往前冲，眼角余光却扫到阿依娜的手指动了一下。
她原本趴在地上没动静，此刻猛地抬起头，嘴角还挂着血，可脸上却露出一个笑。不是平时那种“先让蛊虫上”的调皮笑，也不是杀人时那种冷血笑，而是一种……像是早就等着这一刻的笑。
她手腕上的骨铃忽然响了。
声音很怪，不像是风吹的，也不像她自己晃的。八个铃铛各自发出不同频率的震动，有的尖锐，有的低沉，连成一片诡异的节奏。
判官们同时停下动作。
他们本来正要围上来，脚步整齐划一，灵压压得人喘不过气。可就在骨铃响起的瞬间，他们的头齐刷刷转了过来，不是看向东方墨白，而是——彼此对视。
然后，动手了。
左边那个判官突然抽出腰间的短刃，一刀捅进右边同伴的腹部。被刺的人闷哼一声，反手抓住对方脑袋，咔的一声扭断脖子。尸体还没倒下，另外几个已经打成一团，拳脚、兵器、黑气全用上了，场面瞬间失控。
“怎么回事？”许清歌举着相机，手指悬在快门键上不敢按。
没人回答她。
叶玄音扶着石柱勉强站起来，手中青铜尺轻轻敲地，一道金线从尺尖延伸出去，在空中画出一个卦象。她嘴唇发白，声音却清晰：“巽克震，蛊动反噬——这是以子控母之术！”
她说完这句话，整个人晃了晃，差点跪下去。
东方墨白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子母？”
“她早就在他们体内种了蛊。”叶玄音喘了口气，“不是普通的寄生蛊，是她的子蛊。只要母蛊不动，子蛊就不会苏醒。但现在……母蛊被唤醒了。”
话音未落，一名判官撕开自己的黑袍。
他胸口爬满了绿色的小虫，密密麻麻，顺着血管往心脏钻。那些虫子长得像蜈蚣，但每一只背上都有一对透明小翅，还在微微颤动。它们不是往外爬，而是往更深的地方钻，控制着宿主的身体。
“那是……阿依娜的蛊虫？”许清歌瞪大眼。
“是我的。”阿依娜终于站了起来，一手撑着地面，慢慢直起身子。她吐出一口黑血，抹了抹嘴，“我养的虫，谁给它们下命令，我说了算。”
东方墨白愣住：“你什么时候干的？”
“第207章。”阿依娜笑了笑，“那时候你们在追那个黑影巫师，我在后面清场。顺手把五只子蛊塞进了这几个判官的肺里。他们以为自己在操控亡魂，其实……他们早就是我的傀儡了。”
许清歌倒吸一口凉气：“那你现在是在反控？”
“对。”阿依娜抬起手，腕间骨铃再次震动，“我用母蛊下令，让他们自相残杀。反正这些人本来就是死人，多死一次也没什么区别。”
她说得轻松，可身体已经开始发抖。
叶玄音盯着卦象，突然变了脸色：“不对！这不是单纯的控蛊术，这是‘逆命引’！苗疆最危险的禁术之一，用自身寿命点燃蛊火，强行逆转操控权！”
她话刚说完，东方墨白脑子里嗡的一声。
右眼一热，金色符文浮现，残识弹出一行字：
【检测到高能蛊术反向燃烧生命本源——苗疆‘逆命引’发动中，代价：三年阳寿。温馨提示：薅自己命根子换输出，这波血亏，建议下次带装备再上。】
东方墨白心头一紧，立刻冲向阿依娜：“住手！别用了！”
阿依娜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手。
“来不及了。”她摇头，声音有点哑，“命令已经下了，收不回来。而且……”她抬头看着还在厮杀的判官们，眼神亮得吓人，“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所有判官的动作同时停住。
他们站在原地，身体僵硬，眼睛里绿光闪烁了几下，随即熄灭。下一秒，一人脑袋炸开，脑浆混着黑血喷了一地。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剩下的五个也接连爆体，黑色长袍碎裂，尸体化作灰烬，随风散开。
战场上只剩下八堆腐灰，和满地蠕动的绿色蛊虫。
那些虫子爬了几圈，最后全都钻回阿依娜的袖子里，消失不见。
她站着没动，呼吸越来越弱。
东方墨白一把扶住她肩膀：“你疯了吗？三年寿命不是小事！”
“小事？”阿依娜咧嘴一笑，牙缝里还有血，“比起你们一个个拼死拼活护着我，这点命算什么？”
她说着想抬手擦脸，结果手臂一软，整个人往下坠。
叶玄音赶紧过来帮忙，两人一起把她扶住。阿依娜靠在石柱边，左肩的火焰胎记明显暗了许多，几乎看不清轮廓。
“我只是不想再当容器了。”她低声说，“以前是被迫养蛊，现在是我养的蛊替我打架。这种感觉……真爽。”
许清歌蹲下来检查她的情况：“脉搏乱得很，气血两亏，再这样下去会伤及根本。”
“我知道。”阿依娜闭上眼，“但我必须这么做。你不明白，那些判官身上缠的虫丝，跟我披风是一样的材质。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说不定早就知道我能控蛊。要是我不先下手，等他们联手，我们全得交代在这儿。”
东方墨白沉默。
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刚才那八个人，每一个都带着高阶判官的气息，灵压封锁四方，若非阿依娜突然反制，他们根本没有胜算。
可代价太大了。
三年寿命，换一场胜利。听起来像赌博，但她赢了。
叶玄音收回青铜尺，轻声道：“她赌赢了命格之争。以蛊控蛊，逆命而行，这一局她才是真正的操盘手。”
许清歌拍下最后一张照片，屏幕显示图像自动保存，命名是《幽冥战场·蛊术反杀实录》。
她收起手机，看向东方墨白：“我们现在怎么办？萧寒玥还没醒，阿依娜也撑不住了。”
“先稳住。”东方墨白摸了摸地煞尺，“这里不能久留，血月越来越近，肯定还有更多敌人。”
话刚说完，天空阴云翻滚，一抹暗红缓缓浮现。
血月升起来了。
与此同时，阿依娜突然睁开眼，嘴里涌出一大口黑血。
她抬手抹掉，声音断断续续：“我……看到东西了。”
“什么？”东方墨白问。
“不是幻觉……是记忆。”她喘着气，“三百年前，人皇封印蛟龙那天，我也在场。我爹是当时的蛊王祭司，奉命协助镇压。可后来……整个巫族都被灭口了。”
她说到这里，眼神变得空洞：“因为他们发现了秘密。登天路的关键不在天上，而在地底。而开启它的钥匙……就藏在我们每个人的血脉里。”
叶玄音皱眉：“你是说，人皇血脉、巫族血脉、甚至妖族血脉，都是钥匙的一部分？”
“对。”阿依娜点头，“所以玄霄才要清除所有古老血脉持有者。他怕有人凑齐钥匙，重启登天路。”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
东方墨白低头看自己的手，又想起三生石上浮现的“人皇转世”四个字。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不只是个考古教授，更是一把活钥匙。
许清歌忽然开口：“那你刚才发动逆命引，会不会惊动了什么？”
阿依娜苦笑：“肯定会。这种级别的蛊术波动，就像黑夜点灯塔。不止九重天的人能感知到，那些躲了几百年的老东西……也会醒来。”
仿佛回应她的话，远处的地面上开始出现裂痕。
不是判官造成的那种细缝，而是巨大的、呈放射状的龟裂，像蛛网一样朝四面八方蔓延。裂缝深处透出暗红色的光，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叶玄音掐指一算，脸色骤变：“不好！地脉躁动，阴气倒灌，这是血月投影降临的前兆！”
东方墨白立刻把地煞尺横在身前：“所有人靠后！准备防御！”
许清歌抱起相机，迅速退到石柱后。
叶玄音盘膝坐下，双手扶尺，准备再次启动《破妄曲》。
阿依娜靠着墙，意识模糊，嘴里还在念叨：“我的蛊……还能再战一次……”
东方墨白回头看她一眼，正想说什么，忽然发现她手腕上的骨铃正在无声震动。
没有声音，却在发光。
绿色的光，一闪，一闪，像是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