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终于,苍崎青子不再看她们,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体内所有的魔力——
无论是小源还是疯狂吸纳的大源——开始向着魔术回路和刻印进行前所未有的超负荷压缩和灌注!
剧烈的、仿佛要将身体撕裂烧毁的痛楚传来,但她咬紧牙关,眼中只剩下那片波动的、绝望的金属之海,以及……必须完成的约定。
「……信じられない。そんなもの、苍崎一人じゃ壊せないでしょう?」
(……难以置信。这种东西,只靠苍崎你一个人没办法破坏的吧?)
此时,静希草十郎仰望着远处那如同活物般蠕动、层层叠叠、近乎无穷无尽的金属栅栏之海,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对正准备拼尽一切的苍崎青子说道。
那景象已经超出了常识,更像是一种自然现象般的灾难。
「一人じゃ无理ね。」
(单靠我是没辙呢。)
「でも、今この游园地も味方だし、燃料はたっぷりある、俺がやるのは铳身になることだけ。でっかい挨拶を一発できそう。」
(但是,现在这个游乐园也能算作同伴,有这么多燃料的话,我只要做枪身就行了,可以来一发特大问候呢。)
「……ま、一発限りだし、穴一つ空けるだけだけど。お前が全力で逃げれば、すり抜けられるかもしれない」
(……嘛,因为仅限一发,也就开一个洞吧。你用尽全力说不定能逃出去。)
青子语气平淡地解释着,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要想从这绝望的铁栅栏之海中强行开辟一条狭窄的道路,需要她将自身拥有的一切力量——意志、魔力、乃至生命潜力——
全部动员起来,进行仅限一次的大咏唱(だいえいしょう),来发射出超越极限、足以撕裂空间的最大射程の魔弾(さいだいしゃていのまだん)。
「————」
草十郎作为魔术世界的门外汉,自然无法完全想象这背后究竟需要背负怎样程度的巨大负担和反噬风险。
他只是眼前模糊地、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魔弹发射后,青子力竭倒地、被独自一人留在群魔乱舞的游乐园中的孤独身影……
当然,还有同样被留下的、瑟瑟发抖的水野姐妹作陪——这倒是无比真实的画面。
……至于,被留下的青子(以及水野姐妹)将会面临何种凄惨的待遇?
那个高踞于时钟台上的黑衣少女,会看在往日情分上帮助她吗?
虽然这么说很无情,但这决不可能。
她们之间的契约早已因青子的“背叛”而破裂。
更别提早已被久远寺有珠贴上必杀标签的水野姐妹了。
青子为了帮助草十郎已经竭尽全力,甚至不惜与有珠为敌,但那位魔女动起手来可没有丝毫的迟疑。
方才的逃亡路上,水野姐妹就好几次差点被流弹般的致命攻击打中,也没看到有珠有半分留手。
估计,有珠放过青子的唯一情况,只会出现在青子为了自己保命而主动杀掉草十郎的时候,到时候水野姐妹估计也难逃一死。
然而……
「俺から离れろ、二十メートルくらいな。咏唱に手间取るが、お前の头上のあの卵の表面が熟しきる前には终わらせる」
(离我远点,二十米左右吧。咏唱要费点功夫,不过在你头上那颗蛋表面熟透之前就能完事了。)
不用说,苍崎青子绝不会选择那条背弃承诺、苟且偷生的道路。
她已经开始调整呼吸,准备引导那庞大的魔力。
「ちょっと待ってください。确かにこれで仆が逃げられるかもしれないけど、それに意味はあるんですか?」
(请等一下。虽说这样能让我逃掉,但是这有意义吗?)
静希草十郎却没有退开,反而上前一步,对苍崎青子发出了直击灵魂的疑问。
「……确かにないな。」
(……确实没有。)
「外に逃げたとしても、その後どこに隠れようと、有珠には见つけ出されるだろう。」
(就算逃到外面,之后不管躲到哪,我想有珠都会把你找出来的。)
「だが、できるあがきはこれだけだ、俺は今日はお前を杀さないって言った。やれることがある限り、あきらめないだけだ。」
(但是,所能做的挣扎就只剩这个了,我既然说过今天不杀你,只要还有能做的我都不会放弃。)
青子的回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一种对她自身所立下的“规则”的恪守。
草十郎在为她这近乎自毁的坚持感到惊叹的同时,也再次确认了少女那份隐藏在粗暴言行下的、异常强韧的内心和荣誉感。
……也就是说是这么回事啊。
她并不是单纯为了草十郎,而更多是为了践行自己的承诺、维护自己的栄誉(えいよ)(荣耀)而战斗。
「……うん、そういうことか、しかし、仆一人だけ逃がすなんて、苍崎らしくないな」
(……嗯,是这么回事啊,但是,就让我一个人逃掉可不像你呢,苍崎同学。)
这时,静希草十郎抬起头,那双总是显得平静甚至有些呆滞的眼眸,此刻却仿佛映入了天穹那轮苍白魔月完全相反的光辉,散发出一种如同太阳般纯粹而坚定的光芒,坚定到几乎能把人灼得目盲,直直地看向青子。
「な、なによ、もういいからさっさとどいてよ」
(什、什么呀,行了啦快闪开。)
青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不自觉稍稍往后退了一点,语气也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慌乱。
直到一小时之前,她还在想着要把这张脸的主人找出来并“处理”掉。
此刻身份的转换和少年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诚,让她感到一阵奇异的眩晕。
「苍崎は相変わらず强情だ。他にできる事はたくさんあるだろう?こんな怪物みたいな鉄栅を破壊できるなら、他にもっと破壊すべきものがあるんじゃないか?」
(苍崎你还是这么要强。其他能做的事还有很多吧?既然你能破坏掉这个怪物一样的铁栅栏,不是还有其他更应该被破坏的东西吗?)
「ないよ、悪いね、见えないものは壊せない。最後には影さえ见えなくなるのに希望なんて谈じても、考えただけで寒気がする。わかるか?今フラットスナークを探すより、この壁を破壊して君を逃がす方が现実的だ。俺が负けた後の最大の责任として——」
(没啦,抱歉呐。看不见的东西我可破坏不了。到最后连影子都找不到还谈什么希望,光是想想都让人打冷战。明白吗?现在比起去找Flat Snark,把这个墙壁破坏掉让你逃出去对我来说还现实点。作为我输掉之后最大的责任——)
「逃げるんですか?」
(要逃避吗?)
草十郎这句话如同一点星火,瞬间投入了青子内心压抑的油海之中!
他甚至伸出手,坚定地握住了正背对着他、试图凝聚魔力的青子的手腕。
这一句话,让少女的心瞬间沸腾起来!
真的和在心里放了一把火一样!
猛地一击惊醒了自己!
青子为自己的退缩、为自己刚才那近乎“逃避”的决意感到无比的羞耻!冰冷的手足仿佛瞬间重新充满了滚烫的血液!
「谁が——逃げるのはお前の方だろう、よく闻け俺はお前を逃がすために全力を尽くすって言ってるんだ!なめるなよ、本気出したら游园地ごと吹き飞ばしてやる!」
(谁要——要逃的可是你!听清楚我这边是为了要让你逃出去才竭尽全力的!别太小瞧我了,动起真格的来我就把整个游乐园都轰了让你看看!)
「そうですか。なら、仆がここで逃げても意味ないですね。その势いを元々の目的に使った方が良くないですか?仆も协力します。」
(这样啊。那么,我这里逃了也没用吧。把这个气势用在你原本的目标上不好吗?我这边也会帮你的。)
「は?手伝う?お前が心配するその方がよっぽど役立たずだ。いいから黙ってろバカ!それに、走るだけで息切れしてるような奴に何ができるっていうんだ?」
(哈?帮我?你担心的这个才真没用。好了,别废话了白痴!再说了,光是跑跑步就气喘吁吁的家伙能有啥用?)
青子试图甩开他的手,语气重新变得尖锐起来,试图用言语逼退他。
「确かに少し息が切れているかも。だが苍崎だって疲れてるし、それ以上に背中に伤がある。」
(确实有些喘不过气来吧。但苍崎你不但累,背上更有伤。)
背部的伤痛?苍崎青子本人几乎都已经忘记了!
经过草十郎的提醒,她才猛地意识到,背部之前受到那个自动人偶强力一击的地方,此刻正开始向大脑传达无法无视的、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原来她只是单纯地、用钢铁一样的自制力把背部的伤势和痛楚强行压抑、延迟处理了!
「ほら……魔术戦で胜つとかなら、确かに仆には无理だ。だが、苍崎を入口まで背负っていくくらいなら、まだ役に立つ。」
(你看吧……要说打赢魔术战什么的,我确实是帮不上忙。但要只是把你背到入口之类,我还有点用。)
「できっこないこと言うな……もういい、早く行け。俺はもうこれに惯れてる。だがお前は违う、こんな事初めてだろ?だから、もういいんだ。」
(做不到的事情还是别说的好……行了,快点走吧。我都已经习惯这些了。但是你不一样,这样的事是第一次碰到吧?所以,已经够了。)
少女的话语仿佛将一切都包裹了进去,包含了终结的意味。
少年想要帮忙这件事也是,
最后依旧无法改变少年将要被杀这件事也是。
都已经够了。
然而,草十郎还是没有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虽然他的表情还跟平常一样没什么变化,但青子却微微皱起了眉头,感受到了那份不容置疑的坚持。
「确かに、こんな事は初めてです。だが山だって危険です。仆はね、鹿に袭われた事だってあります。」
(确实,这种事我是第一次碰上。但山里也是很危险的。我啊,连被鹿袭击的事情都碰到过。)
「——————」
苍崎青子完全错愕了,一旁稍稍缓过气来的水野姐妹也是一样,三人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呆滞表情。
不管是生长于魔术世家、见多识广的苍崎青子,还是来自现代都市的水野姐妹,对于“鹿”这种生物的印象,大抵是温顺、可爱、甚至有点傻乎乎的。
从静希草十郎口中如此严肃、甚至带着点“这很危险”的语气说出来,反而让人感觉无比的违和和……滑稽?
仿佛在致命的战场上突然有人讨论起昨天晚饭的咸淡一样突兀。
但是,无论是水野姐妹,还是青子,都能从那过于朴素的比喻和少年无比认真的眼神中,理解到他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
他并非毫无阅历,他经历过危险,并且已经真正做好了同生共死的觉悟。
……确实。
青子转过头,仔细地看着草十郎。他正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额头上虽有汗水,但眼神却清澈而坚定。
普通人这时候早就陷入恐慌,连好好对话都做不到了。
但草十郎直到现在都在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情况、提出建议,是因为他在远离文明、危机四伏的山里生活所磨练出的特质吗?
「だから、どうか信じてください。ほんの少しでもいいから。」
(所以请相信我,哪怕只有一点也行。)
这是不加丝毫掩饰的真心话。
简洁地把自己的感想从口中说出来后,草十郎松开了手,等待着青子的决定。
……少年没有说谎。他的眼神和话语都无比真诚。
但那份真诚,对此刻的青子来说,或许是多余的。少女并没有完全相信他,或者说,是不敢去相信。
因为,草十郎没有理由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对现在的青子来说,所有的未来似乎都已经消失了,她已准备拥抱最坏的结局。
为什么这个少年还要这样固执地试图帮助她呢?这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わからない。なぜそこまでして俺を助けようとするんだ。これ以上俺と一绪にいたら、お前も死ぬだけだ。最後にもう一度言う……よく考えろ……お前はここから逃げるべきだ。」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么帮我。再和我待在一起你就只能等死了。我最后说一遍,好好考虑下……你应该从这逃掉才对。)
「わかっています。でも、行けません。」
(我知道的。但我不能走。)
草十郎并没有马上回答理由,青子其实是在问他“不能走”的理由,而草十郎也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对平时都显得呆呆的他来说,这简直是细致到值得喝彩的观察力。
「行ってしまったら、苍崎は死んでしまうでしょう。」
(如果走了的话,苍崎就会死吧。)
他说出来的理由,简单,直接,却极不寻常。
「それがどうした、だからなんでそこまでしなきゃなんないんだよ!?」
(那又怎么了,为啥你要做到这种地步啊?)
焦躁和不解让青子忍不住喊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间回荡。
少年被这么一问,稍稍考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的纯粹表情,然后非常轻松、自然地说道:
「——それはもちろん、仆が苍崎のことが好きだから。」
(——那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
……一秒,大概两秒之后。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这冲击太过出其不意,太过纯粹,太过猛烈,以至于让苍崎青子的思考能力、时间感,甚至魔力流动都瞬间停止了!
看来留有王牌的可不光是有珠一个人。
刚才的那一句话,藏的比Flat Snark的真身还要深,威力更是堪比陨石撞击!
这个完全超出所有预想的回答,令身经百战(?)的苍崎青子整个人都彻底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上红晕。
单纯,却拥有着不可思议的、近乎蛮横的说服力。
这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也最有力的理由了。
「えええええ——?!こ、これは告白ですか?!今?!こんな时に?!」
(这这这这这——?!这、这是表白吗?!在这个时候?!在这种关头?!)
一旁的水野姐妹更是感觉大脑硬盘瞬间过载,cpU烧毁,差点再次腿软坐倒在地。
她们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o型,目光在静希草十郎和石化状态的苍崎青子之间来回扫射,甚至连头顶悬浮的那颗死亡之蛋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骚动而微妙地颤了一下,读秒声都仿佛出现了瞬间的卡顿!
绝境的舞台,因这最纯粹直球的告白(?),而陷入了奇妙的凝滞。